感受到怀里的女子突然安静下来,有隐隐的悲凉气息弥漫开,方曜不由低头看着她轻阖双眸无语沉思的模样,心里一痛,低声道:“别伤心,我会送你回到他身边。”
小狼蓦然睁开眸子,既惊讶又伤感道:“你就这么急着送我离开吗?我是在回想那亿万时光里静谧美好的相守片段,不明白为什么对众生的慈悲,到最后却成了对你自己最残忍的毁灭,你守护了苍生,谁又来成全你我?”
“你在想我们的过往?”方曜有些意外,但是,笑容还没有抵达眼底,很快便心如死水:“我不需要谁来成全,只要你所有的梦想都成真,我就别无所求。”
“傻子,你就这么不留余地的对自己吗?”小狼气恼又心疼的掐了他腰部一把。
方曜抱着她飞掠到马背上,对着群培一拱手:“怙主,多谢你出手退敌,又圆了小狼翱翔青天的梦想,后会有期。”
“能为佛主效力,是群培最大的荣幸,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吗?”方曜心里一动:“莫非是在鹤湖大会?”
“对,尸林怙主永生永世都是大神最忠实的仆役,在大神战斗的地方,也正是群培誓死护主之处。”群培谦卑的跪下拜别。
方曜左手环着小狼的腰,右手抓紧马缰,纵马驰骋,载着小狼飞上高天捞取云丝的那只苍鹰,遥遥追来,在云天之上,围绕着他和小狼盘旋不已,颇有依依相送之意。
小狼不由开心的仰头冲着天空挥手:“好兄弟,你要是有心,一定要来找我玩啊,我在布达拉宫的白宫之巅--西日光殿阳台上等着你,你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准备什么,也可以请你喝酒。就是不知道你喜欢汉人的酒,还是青稞酒?”
那苍鹰点了点脑袋,连声鸣叫,高亢嘹亮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九天之间。
远远的,似乎有飘渺歌声传来,带着无边苍茫寂凉和旷达空净,仔细辨听,歌词大意如下:
“我寻找,追求的脚步声在朗朗晴空下,与冰雪的大地共鸣,我心洁净。
我祈祷,天地之间,空即是念,念即是空,我心坚持。
我为众生而堕天,放下一切牵念,迎风飞翔的身影如此轻盈,我心轻松。
吾魂与群山为伴,一泓圣波,宁静地睡去,我心静谧……”
“是什么意思呢?”小狼将目光转向方曜:“你听懂了吗?”
方曜微微摇头:“不太明了,不过,好像是群培的声音,他是在歌颂和劝度什么吧?”
我为众生而堕天,放下一切牵念,他能感觉到,这一句是群培在赞颂他几千年前的一念之仁,抛下神袛的自由落入尘世,为苍生化解浩劫。
但是下一句,迎风飞翔的身影如此轻盈,我心轻松,他却怎么也不可能认同。
我心轻松吗?除了感到无边的悲凉和寂寥,他一世又一世,再无其他感受。从来没有爱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体会得到与挚爱生生世世分离交错的苦?
当情缘彻底被斩断,万世痴恋幻灭,除了生无可恋,想让自己的肉身和魂魄烟消云散,还能有什么想法?
低低叹息一声,他清冷的唇微抿,心底一片凉意,将远方的歌谣从思绪里涤除,放马纵横。
但是那歌声,却绵绵无边的远远传送在天地之间,歌词很长,没有一句重复的,似经文,似诗句,似赞颂,似劝度。
超然又惘然,遗憾又飘渺,听着听着便要让人沉浸下去,为他歌声所惑,放下情缘上的执念,只为苍生谋福祉。
为什么群培也来劝度自己?对他的好感一点点在淡化,方曜烦躁的策马狂奔,想将那喋喋无休止的歌谣彻底摒绝于识海之外。
能感受到他极度的烦躁,小狼微笑道:“我给你唱首歌吧,不要听他的聒噪。”
“好,只要无关于佛意就好。”方曜道。
“那当然,我也很讨厌劝度人的废话。塞烟边外,驱马跑无际。天极处,峰峦叠,闲云堆万朵。毡幄联鳞次。青翠遍、道弯指帐蹄痕碎。
广阔胸怀事,悠久英雄地,烽火熄,胡笳起。茹毛逐水草,衣皮寒流徙。随君去,眨眸复看容颜故。”
“随君去,眨眸复看容颜故。”方曜轻声重复这句话,放缓了马速,微蹙的眉宇舒展开,眼底含了一丝难得的轻快笑意,侧头俯看她翠色双眸:“你愿追随于我么?”
“愿意,你想去哪儿?”靠在他胸口,她微微抬头看着他冰蓝色澄净又深邃的眼睛。
他的心意和容颜万世如初,永无更改,而她,却已经面目全非,全身落疤,心也遗落在别人身上。
如今她虽然正在慢慢往他身边靠拢,一点点为他心动,可是,她自知自己从身到心,都已经污浊不堪,根本配不上他的坚定不移。
他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清冷如雪,高傲冷漠的他,唯独在面对她时,会情不自禁的微笑,心底洋溢着丝丝暖意:“自然是想重回神山圣湖之间的胜乐无量宫,与你再度相守,从此不受尘俗打扰。”
“好,只要你不嫌弃。”她轻声道:“我也很想回到最初的世界里去,清清静静,永远不再受世俗力量的制衡。”
“我嫌弃什么?皮相只是留在世间的一个投影,我只在乎你的心,只要你心如初,愿意留在我身边就好。”他忍不住在她颈边轻轻亲了一下。
这是七年前鳄鱼潭他强吻强要,惊吓到她,羞怒翻脸之后,他第一次主动再次亲吻她。
她当年的羞愤和惊怒早已在他多年的默默守护下烟消云散,她只觉被他亲到的地方酥麻无比,心底最深处的某根弦被轻轻触动,铮然一响,无边情思翻涌出来,全身都酥麻了。
她情不自禁扬起身子,伸出手臂勾住他脖子,扬着小脸,微微阖上眸子,极度渴求的示意他继续。
“我是方曜,你要的是我吗?”他低声问。
“嗯。”她羞得脸颊滚烫,浑身发软发热,声音低微如蚊鸣。
排山倒海的缱绻情思瞬间将方曜所有的犹疑和理智淹没,方才对她随便给予的一记亲吻所产生的些许不快,也荡然无存。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辗转流连,由浅及深,身心俱颤,近乎虔诚和迷醉的吮吸噬咬着她。
亲吻绵密如雨落在她身上,她全身融化了一般,软绵绵的瘫倒在他怀里,双颊晕红,目光迷醉,半梦半醒,只一声声轻唤:“方曜,方曜……”
极力克制着汹汹心火,他唇干舌燥,哑声问:“小狼,你愿意给我吗,我是方曜。”
小狼神智已经被灼烧得迷迷糊糊,轻轻嗯了一声,原本苍白瘦削的小脸被羞涩染得红透。
方曜微微闭了下眼睛,感觉体内有不可估量的神秘元气在汇聚蒸腾,自从功力尽失以来的虚软乏力感觉涤荡殆尽。
难道,是因为此刻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小狼对她的情意?无关感恩或者将就,而是满溢的脉脉深情?
如火残阳,染得草原泼了胭脂似得,美如梦幻,那只苍鹰追随着他俩一直到布达拉宫广场上。当方曜抱着小狼下马,踏上通往宫殿的台阶,那鹰才长啸一声,振翼离去。
抱着小狼一路回到白宫第七层的西日光殿里,暮色四合,拉泽和梅朵请安见礼,躬身道:“佛主,小狼姑娘,现在要开饭吗?”
方曜看向小狼,小狼依旧微微闭着眼睛,近乎呓语的低声道:“我不饿,你们照看着凌天和小暖吃饭吧。今晚……能不能让孩子跟你俩睡?”
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方曜身子剧烈一颤,抱着她默然不语。
拉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喜的与梅朵互看一眼,微笑道:“好的,孩子我和梅朵会好好照看的,请佛主和小狼姑娘不必挂心。”
凝暖不满意的扬起头道:“为什么要我们和拉泽他们睡觉?叔叔,我要和你一起睡。”
方曜压抑着心悸,道:“凌天,你懂事些,今晚你好好劝劝小暖,不要来闹叔叔,明天我带你们出宫去玩。”
“好吧,叔叔你不许食言,要带我们玩一整天哦。”凌天虽然不明白他想干嘛,不过他一向比较听话,什么也没多问,就拉着妹妹,随着拉泽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
凝暖十分嫉妒的看了看被方曜抱着双颊晕红的小狼,眼泪丝丝一步一回头的随着哥哥离开。
小狼无奈的叹息道:“你怎么还穿着衣服,看看你身上全部都湿透了,不难受吗?”
方曜不自然的撇开视线,红着脸道:“没什么,等下我再洗。”
看着向来清冷如雪的男子,此刻忸怩羞赧的模样,和眼底深深的疼惜,小狼想笑,但是还没有笑出声,就化作了无法言说的感动,禁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伸手摸摸他滚烫的脸:“很紧张吗?”
“哪里会?”方曜不肯承认,微微别过头,给她穿上衣服,擦干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在她伤口上药包扎:“很痛吧?”
“不痛,这么点小伤算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