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说我笨!”小狼霍然抬眼,不服气的抬脚踹了他膝盖一下:“再贬低我,我对你不客气。”
“好,我不说你了。”方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专心一意的转经。小狼也安静下来,继续微微阖上眼睛,跟随着他轻步慢走,默默祈祷。
至于要祈求上苍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说顺其自然吧。忘不了夏存,但是,也不能无视方曜。
十指相扣时,似乎有一股股暖流循着他俩的手指,绵绵不断流转到全身,然后转化成丝丝元气。
转到第三圈时,小狼猛然睁开眼睛,偏着脑袋看向方曜:“喂,你有没有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方曜边走边问。
“就是感觉到身上暖暖的,似乎有了力气,我觉得自己身体在慢慢修复,变得强健起来。”小狼努力思索着措辞:“好像比喝药和吃药膳都管用得多,心悸气促还有头疼晕眩的感觉一点点都淡化了。”
“那太好了,我也感觉到功力正在一点点复苏,与转经之前感觉大不相同。”方曜微笑道:“小狼,以后我们天天来这里转经可好?”
“好啊,不过如果我累了,回去的时候你要背我。”
“没问题。”
岂料九圈转下来,小狼不但不累,反而精力充沛,身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快,神清气爽。哪里需要方曜背她?她蹦蹦跳跳的自己走得挺尽兴。
这些年,她不断受伤,不停求死,饮食作息习惯也都严重颠倒,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衰竭,尤其是拉姆拉措湖复活之后,身体更是强弩之末,虽然还算活着,却只不过是空架子,一推就倒。睡梦中有时候都会气息紊乱,感觉下一刻就要窒息而亡。
然而现在,她身轻体健,几乎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方曜,我们去主殿看看怎样?”
“好。”
看他俩的身影消失在菩提树后,一直悄悄尾随着他俩的度难鬼母和德措吉,相视一眼,德措吉问:“看样子,小狼对方曜已经动心了,我们要不要阻止?”
“可以阻止吗?如果小狼忘情于他,不肯延续与他的万世情缘,他就恢复不了神佛力量,这自然极好,是对我们佛主最有利的结果。可是,如果不能再续前缘,方曜大概不会再活下去,佛主怎么使用他的肉身寄魂呢?”度难鬼母反对道:“而且你刚才也看到了吧,他们十指相扣转经之后,小狼的气色好了很多,如果继续下去,她的身体一定会复原到最好的状态,到时候,想必她的功力也会复苏。她本是玛旁雍错女神的转世,是我们的佛母,她是不是也应该拥有与我们佛主相匹配的力量呢?”
“我们的佛母阿依努尔不是什么功夫都不懂吗?”德措吉道:“作为女子,本不必拥有什么灭世或者救世的力量,佛主自然会保护她,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将他俩掳走,带回鹤湖。”
“佛主说的是鹤湖大会那天,带他俩回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时机未到。”度难鬼母不满的道:“德措吉,你一直轻视女子,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度难鬼母一直替佛主冲锋陷阵,是很可笑的事情?”
德措吉点头,又赶紧摇头:“你是神使,本来就该和我们一样,为佛主打天下,自然与佛母不一样。我觉得阿依努尔不需要多么强大,由我们佛主和信徒保护着就足矣,难道还要佛母行走在刀光剑影里,临阵杀敌吗?”
“如果身怀绝技,阿依努尔当年会那么年轻就死吗?”度难鬼母反问。
阿依努尔死亡的真正细节和原因,作为鹤君的最心腹信徒,他们也并不知情,只约略知道,她死于难产和惊吓,在此之前,她生过一场大病,身体很弱。
她死后尸身和元神都被鹤君带回了鹤湖,在水殿里的水晶棺里存放着,用法阵完好无损的一直保存到现在,期间武帝方震曾经来过一次鹤湖,一场生死决战之后,鹤君并没有杀他,从那之后,他也没有再踏入鹤湖半步。
至于方震和鹤君做过一场什么样的交谈,没有其他人知道,而方曜,也始终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所以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想过要去鹤湖一探究竟。
度难鬼母和德措吉都是跟随鹤君时间最久的信徒之一,当年的情形,他们只知道阿依努尔的尸身和元神被佛主带回鹤湖,用法阵保存起来之后,他就突然猝死,后来勉强撑着站起,设法阻挡溃散的魂魄和衰竭的身体,大病一场,足足有一年多下不了床,头发也在数日之间变白。
等他可以下床时,身体明显已经垮掉,精神也十分不济,每天都必须借助吸食年轻信徒的新鲜血液维持生命。从那天开始,他对信徒们的管束便松了许多,像根确扎西那样喜欢掳取女色的高僧们,他也再不严惩,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作为一直仰慕他的度难鬼母,受不了转变这样大的佛主,她曾经斗胆质问过他一次,问他为什么要放任教徒贻害民众,他只冷淡道:“洁身自爱就能得到天佑么?我只求阿依努尔可以复活,别的一概不过问。你若不服,不忿,大可以离开鹤湖。我鹤君从不勉强信徒,愿意追随就追随,不愿意就自行离去。”
阿依努尔的死,使他彻底变了一个人,可是,她却无法割舍下对佛主的暗恋,只能留了下来,尽自己绵薄之力,尽量阻止或者减少根确扎西之流对世间女子的荼毒。
佛主和方曜很多地方完全不一样,佛主对阿依努尔是绝对的控制和逼迫,从小他就不准她食用凡间一切食物,只准许她以红色曼陀罗花为食,还必须终日以自己的眼泪浇灌红色曼陀罗,以自己的鲜血浇灌黑色曼陀罗。
而且,不准任何人接近她所居住的地方,从小到大,都严格控制着她,不让她有机会认识男子。
他自己是她的哥哥,无法得到她,他也绝不容许别的男子与她结缘。不过他千防万防,却还是出了意外,让方震无意中闯入她的院子,并且俘获了她的芳心,最后执意随他离开。
而方曜对小狼,则是始终遵从她自己的意愿,他只暗中默默守护。
佛主只可能有一个,而女神的转世肉身,世间也只可能有一个,那么,鹤君和方曜,谁才是真正的佛主?
阿依努尔被封存起来的魂,还有小狼,说起来同时就有两个女神的魂魄存在于世上,那么,究竟谁才是女神的转世?
从拉姆拉措湖开始,度难鬼母的心底就暗自有了三分疑惑,这几天窥伺在布达拉宫附近,对方曜的一切她都暗中密切观察着,觉得他也有可能是佛主。
一直以来,她对鹤君都坚信不疑的追随着,认定他就是无所不能的唯一的真正佛主,但是,接触到方曜和小狼之后,尤其是这几天发生在他俩身上的事情,让她对鹤君的佛主身份有了一点点疑问。
鹤君和方曜,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冈仁波齐大神转世?
佛主身边的阿依努尔是一具死去二十一年的尸体,而方曜身边的小狼,则心系其他男子,按情缘来说,他俩都不像是佛主转世。因为大神和玛旁雍错是万世相守的情侣,每一次轮回中都是同生共死,心心相印。可如今,不管谁是佛主,其情缘都完全与往世相悖。
度难鬼母越想越心思烦乱,忍不住也绕着大昭寺转经,然而刚走出第一步,德措吉就叫住她:“错了,错了,咱们新教走得是逆时针方向,你今天是不是中邪了,神思不属,连转经方向都能搞错。”
鹤湖内部群僧上下近万人,每天早晚都要围着巨大的曼陀罗坛城转经百圈,她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的事情,居然今天会走错方向。
“哦,我重新来过。”度难鬼母按着逆时针方向才走了几步,就被众多虔诚的藏民信徒发现,立即造成不小的轰动,一层一层的信徒们围过来指责她,她分辨了两句,更是惹得信徒们勃然大怒,提起转经轮追打他俩。
怕惊动方曜他们,而且也不愿意和不懂武功的普通百姓动手,度难鬼母与德措吉赶紧落荒而逃。然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悄易容乔装,又进入大昭寺。
德措吉的意思是直接抓了方曜和小狼带回鹤湖,不能让方曜功力复苏,而度难鬼母是想等着方曜与小狼验证一番,看看他俩究竟是不是佛主与女神的转世。
新教很多高僧这些年在很多事情上都违背伦理道德,名声一年不如一年,度难鬼母不得不时常反思,他们的新教,是不是理想完美的圣教?能否真正建立佛国净土?
但是,在拉姆拉措湖见证方曜复活小狼之前,她仅仅是有那么一点点迷茫和疑惑。而在此之后,她就开始有些质疑自己的信仰,究竟有没有偏差。
他们的佛主一如既往,冷淡,寡言,禁欲,高高在上,不容许任何人轻易接近,尤其不要女子随便近身。除了利用过一次药姬,让她为他生一个拥有他神袛血统的儿子,供他将来寄魂之外,他这一生,都没有与任何女子有过一丁点接触。
可以说,他始终在为阿依努尔守身如玉,可是,他自己虽然洁身自守,他的信徒们,却在他的默许下,仗着功力财力和人力,大肆掳掠女子,恶行滔天。
这对于有精神洁癖的度难鬼母来说,实在难以接受,她尤其容忍不了那些高僧当着她的面,就敢凌虐那些女子。
她一直神思恍惚,迷茫不知如何自处,德措吉忍不住道:“度难,你不是想背叛佛主吧?”
“背叛?”度难鬼母猛然惊醒,失声否认:“怎么可能,我度难鬼母这辈子都绝不会不忠于佛主。”
“那就好,如果你心无二志,就爽利一点,与我一起将方曜和小狼掳走,就算暂时不能送回鹤湖,但是,也决不能任由他俩日渐生情,让方曜的力量复苏。”德措吉道:“方曜的力量,你在小乐天也看到了,几乎可以与我们佛主相提并论,他的存在,是对我们佛主和新教事业的最大威胁,他必须被及早控制住,留一条命在就成了,不能再次拥有近乎通神的功力。”
“这……”被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所迫,她点头:“好吧,我们尽量不要打草惊蛇,惊动了暗中守候在大昭寺各处保护他俩的高僧。”
“那是自然,你我现在可是深入敌人腹地,不小心谨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我们带来的人手,虽然都是绝顶高手,但远远不及卧虎藏龙的布达拉宫人数多,硬来绝对讨不了便宜。”
度难鬼母再三思量,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纠结于谁才是真正的佛主,只想早点拿下方曜和小狼,好顺利向佛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