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庭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猛地醒了过来,发觉身处一间小小斗室,室内有一桌,一床,两把木椅。从桌上摆设的法器,书架上存放的经文看,像是道庵的方丈室。他用力推门,门是反锁的,被人囚禁了。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饭菜。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开锁头的金属磨擦声,啊,有人来了。
关于庭瞪圆大眼,精神紧张地注视着房门。进来的是一个头盘发髻,身穿斜襟青布衫的小道士。他手提一只彩釉瓦罐,一手拿只纲瓷茶杯,看也不看关于庭一眼,把茶杯放在桌上,往杯内筛茶,筛完茶又旁若无人地转身走了。
听听门外的落锁声,又看看桌上热气喷香的饭菜、茶水,关于庭内心充满狐疑。大约相隔一个多时辰,又听到门外有摆弄锁头的声音,他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关老师,”有人叫他。他忙睁开眼睛,原来是个五十来岁,身着道袍的人,站在门口向他微笑。
仔细一看,这不是在关帝庙前摆算命摊的那个自称“半仙”的道人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哈哈哈,关老师认出我了!”“半仙”开心地一笑,向他走来。
关于庭来到关帝庙的第二天,他从庙里里出来,庙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算命摊。他不由得向算命摊望了一眼,那道士忙笑容可掬地站起来热情招呼:“先生,你是算命,看相,还是测字?”
关于庭并不相信这套骗人术,只是好奇地停住脚,说声:“测字”。
道人给黄鸟喂了两粒稻谷,它就跳到前面的小铁盒旁,从一迭纸片中衔出一张。道人接过展开一看,脸露惊讶之色。从铜腿眼镜上瞅瞅关于庭,挪挪身子让出半截板凳:“请先生稍坐片刻。”
关于庭有点不耐烦了:“吉凶如何你只管讲吧!”
道人向街的两边瞅瞅,这才把纸片平放在案上说道;“先生测的‘黠’字,一字分二,左为‘黑’,右为‘吉’。先生在近期内将遇到灾星,‘黑’在左,‘左’为‘内’,灾祸呈现在内部。”道人声音很低,说到这里又望望街的两头。
“‘黑’字上部为‘里’,‘里’和‘内’都说明灾祸来自先生身边。右边是‘吉’,先生虽遇灾星,但可逢凶化吉,最终变成好事。不过‘吉’在右,‘右’为外,只有遇到外部力量的救援,才能逢凶化吉……”道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关于庭丢下一块银元就走了。
关于庭在这绝地与算命先生重逢,如同孤海上会见亲人,他从床上猛地坐将起来,慌忙上前拉道人坐下,又从桌上端过那杯早已凉了的茶水,送到道人面前:“请茶,请茶。快说说您怎么也到了此地?”
“半仙”答非所问地:“先生好大福气,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哦,是吗?哦,这是什么地方?”关于庭问道。
“半仙”却不直接回答,反倒跟他东拉西扯,海阔天空地神聊起来,并且一口承诺保证他的安全,许诺只等老板回来,就放他下山。
两人直说到太阳跌进林海,“半仙”才起身告辞。走到门外,还再三嘱咐他:“老板,不在家,切勿走出门外一步!”
关于庭回到桌前坐下,等了一会儿不见来人锁门,便虚掩上房门,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瞪眼望着窗外。关他倒不在乎被人囚禁,他关心的却是被劫东陵文物的安全,要不然他就不会主动跟随“劫匪”上了这个山寨。
夜色中殿阁朦朦胱胧,似水镜中的倒影,四周静谧极了,连山野间最通常的虫鸣也听不到,只有他心灵深处传出一种浪拍石岩的有节奏的“崆咙”、“崆咙”声。这声音极其遥远,极其微弱,他不由得沉思起来……
当关于庭猛地醒来时,窗外月光如水。看看表,已是清晨五点,再也睡不着了,索兴走出房去。进山时,眼睛是蒙着的。现在,才看清这是幢规模宏大的道观。
这座道观,前后三进,大殿与后殿之间,有高墙所隔,仅一重黑漆大门可通。他用手推推,纹丝不动,只得在大殿上缓缓踱步。月光返照,倒也隐隐可见各式法器及梁柱上的彩饰,神龛内有一木雕太上老君坐像,赤金饰身,高约丈许,一看便知出自名匠之手。
看了一会儿,又信步走到前庭,这是一处很宽敞的庭院,占地两亩左右,由一道丈余高的红墙围护,院中没有花,也没有草,平平整整的三合土地。俗话说“大者为庙,小者为观。”这儿既不是庙,也不象观。
他正在晴自忖度,忽见一条黑影,蹿上院墙,他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揉揉,细瞅,又蹿上一条黑影。两条黑影,刀剑相加,打斗起来。月光下,刀来剑往,寒光闪闪,叮哆作响。
他正看得入神,两条黑影倏地消失在院墙外面了。跟着,从正殿檐上跳下一条黑影,那黑影身段纤细,恰似桐叶随风,无声地飘落院心。这黑影舞动双剑,纺车般护住周身,双剑越挥越快,月色下只剩一团滚动的银光。他正看得如痴如呆,那团白光陡然用金鸡独立架式,收住双剑。
关于庭还没来得及细看,黑影又如来时一般,身子一纵,轻轻飘出院墙去了。
面对这深山、道观、树影、月光,来去如飞燕的影子,真似进入奇幻的剑侠世界。
过了一会儿,从红墙外断断续续传来金属的磕撞声。关于庭心中诧异,循着声音向前走去,这时他早把“半仙”的忠告忘在九霄云外了。
院墙门是插着的,拔开闩,门悄然地开了。门外地面平展。树影下也有几十条黑影在对抗厮杀,只闻兵器的撞击,听不见喊杀声和脚步声。
突然眼前银光一闪,脖颈发凉,侧目一看,呀,一支约四寸来长的飞叉紧挨他脖颈左边楔进门板。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嗖”地又一支飞叉紧贴脖子右边楔在门上。一边一支锋快的飞叉夹着他脖子不得动弹。
前面古柏上跳下条黑影,看身段与庭院中舞剑人一般。跟着是串银铃般喝斥,一位苗条女子手握双剑站在他面前。只见她头扎英雄巾,身着紧身衣。
“何方野汉,敢来玄妙观偷看练功!”声音并不严厉,但蕴含愠怒。
关于庭被这女子镇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说!”女子右手举剑。
关于庭脖子两边夹着飞叉不敢动弹。
“哼!”那剑似有劈下之势。
“住手!”随着声音,林中走出一群彪形壮汉,手提一把砍刀,一身短打扮,英气勃勃,只是腰间那只德国造左轮手枪与他这身打扮很不协调。
这时,东方天际泛白,大地苏醒了。
壮汉低声对女子说了几句什么。
“哈……”她粗犷而放肆地笑着,冲手去拔取钉在门上的飞叉。当她看到关于庭那张惊愕而白暂的脸,笑声陡然凝结,双眉一挑,伸出的手停住了。这,仅是一瞬间,稍一迟疑,终于拔下了飞叉。
她走出十几步又回过头来,笑着说:“老师!哈哈……老师!”伴着少女常有的那种顽皮的笑声,她转过墙角走了。
壮汉喝斥她几句,她便悻悻地回到斗室,再不愿出门一步了。
送早饭的还是那个小道童,“半仙”也跟着来了。
“老师受惊了。”“半仙”坐在近床的一把椅子上歉意地说道。
“他俩是亲姐弟,芙蓉这孩子聪敏过人,又是众弟子中武艺最出色的一个,是老板的掌上明珠咧……”
“老板是谁?”关于庭边吃饭边问道。
“啊,是……”“半仙”自知说走了嘴,“是……就是……哦,你总会知道的。”“半仙”忙转换话头。
“老板不在家,护山的事全交付给芙蓉了。别看她是女流之辈,可比老板的手段还硬。”
关于庭疑窦重重,正想说什么,不料小道童匆匆走来把“半仙”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