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时翻开这些日记本的时候，就像是翻开了姐姐的另一张面孔，狰狞可怖。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从来都是乖巧可爱，美丽贴心的秦时睁，会使用“贱人”，“蠢货”这样的字眼去形容她的生母，还有自己。
而这个日记本里所描述的如同恶魔一样的“他”，显然就是指的父亲，秦国庭。
这究竟是个多么扭曲的成长故事，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活出了两种面目？
秦时时从下午一直看到晚上，还没有看完这些日记本的一半，但是秦时睁大概的成长史，她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秦时睁的记录：生母王美凤并没有精神病史，也从来没有患上过抑郁症。她这一生唯一的错误，就是在错误的时间地点，爱上了错误的人。
她高中毕业就认识了秦国庭，那时候秦国庭还是个小混混，在胡同里的台球厅帮人家看场子，她就在台球厅里当服务员兼收钱的。
两个人少男少女算不上彼此钟情，却经常出双入对，还没有谈及婚嫁，王美凤就有了秦时睁，因为碍于家庭的压力，他们打算私奔。
私奔到B市的两个人经济拮据，孩子的出生更加剧这一压力，终于有一天，王美凤坚持不住了，带着女儿和一个小老板跑去了广州。
秦国庭虽然是个无资产，无学历，无根基的三无人员，但他毕竟有些头脑和手段，加上胆大能打，少了王美凤的拖累，很快在B市的黑道混出了点名气。
之后又攀上了宇文陆的投资先机，借此发家，一手把盛时做了起来。
“咔哒”
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正在专心致志看日记的秦时时吓了一跳，想要把所有的日记本藏起来，却已经晚了。
等她把那一沓合同藏进抽屉的时候，卧室的门刚好被推开。
“时时，听说下午你提前回家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应该让沈青去接。”
推门而入的莫子谦，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摊了一床的日记本，还有坐在中间泪眼朦胧的秦时时。
他眉头一皱，抢了几步到床前，捧起秦时时的脸说：“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么？要不要叫李医生？”
秦时时推开他的手，抹了抹眼睛，没有说话。
莫子谦这注意到床上那些笔记本里，都是秦时睁的笔迹，心里猛地一紧，眉头抽了抽说：“这些，你是从哪里拿来的？你去见秦时睁了？”
秦时时冷眼看了看他：“看我姐姐？怎么可能？她被锁在监狱里，铁窗大院，严禁探监，你觉得以我的能力，可能瞒着你去见她么？”
“时时？”莫子谦感觉到秦时时语气中的怪异，但这究竟是恨还是讽刺，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秦时时低头看了看床上的这些日记本，抿了一下唇：“莫子谦，如果不是我发现姐姐的这些日记，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她还有这样的经历，还有这样阴暗的一面？”
莫子谦紧紧闭了一下眼：“时时，我。”
“我问你，把秦时睁关起来，是不是也为了不让我知道这些？你知道盛时倒了以后，秦时睁会露出凶残的一面和我争财产，所以提前把她关起来，对不对？”
“时时。”莫子谦在床边坐了下来，“你姐姐，虽说从小被魔鬼养大，心思歹毒，但好歹也是你的亲人，秦国庭死后，我不能再对她下手，不然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所以。”
“所以你就算把她陷害进监狱，也不告诉我真相，是不是？”
一行泪顺着秦时时的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滴在日记本的横格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东西碎裂了一样。
“时时。”莫子谦叹了口气，“如果这些事，我在一开始就讲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是不是？”
秦时时愣了愣，的确，退回去半年多，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秦国庭还是对她宠爱有加的父亲，秦时睁还是和她亲密无间的姐妹，那时候莫子谦如果把这些事抖出来，恐怕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莫子谦，这件事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秦时时转脸抬眼问，“我们秦家，没有一个是好人，对不对？莫子谦，你就是来复仇的，是不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连我一起算进去？”
秦时时生气，但并不是冲莫子谦，只是现在家族黑暗的角落被揭开，看着恶烂浓臭的伤口，她实在想发泄，所以这种情绪只能往莫子谦身上涌，她已经不知道该恨谁了。
“时时，如果你难过，就好好哭一场，别动气，现在孩子要紧好不？”莫子谦喉结滑动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可是秦时时并没因此平静下来，而是端起一本日记说：“我爸爸，因为需要商界上的帮手，所以去了我妈妈，他们之间没有感情，这我知道，但是爸爸对我的爱，我能感受到，不是假的。”
她顿了顿，指着一段文字说：“秦时睁说，我妈妈得死也和秦国庭有关，是他为了销毁证据，杀人灭口。王美凤也知道很多内幕，但他们毕竟有感情，所以他留了她一命，把她关在精神病院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莫子谦。”
秦时时深深吸了口气问：“秦时睁那时候才十五六岁，她说的这些，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她告诉过你么？你知道多少？调查过多少？”
莫子谦一把将她手里的日记本夺了过来，扔到床上，拽着她搂进怀里说：“时时，这些都过去了，不要想了好不好，你现在看到这个，无非只是家里的旧伤疤，了解了又能怎么样？”
“我是秦家的人，难道没有知道的权利么？”秦时时推开他，委屈得难受，“莫子谦，我是秦家的人，就算再丑陋，再险恶，你也不该瞒我这么久，是不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现在还不告诉我？”
“时时。”莫子谦捧着她的脸，仔细吻着她的眼睛，泪水腥咸，奇苦难当。
他的本意是不想让她痛苦，不想让她承受这些黑暗，可是看来怎么也瞒不住，秦时时说得对，她是秦家的人，她不可能不想了解家族的真相。
但是这些事情他如果一开始就合盘而出，她绝不可能好好得活到现在。
“时时，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无论你多么有权利知道这些，我对你的爱，都不允许你受到一星半点儿的伤害，时时，你明白么？”
秦时时双眼看着地板，对莫子谦的话丝毫没有反应，也许她的心已经冷了，对于这么多的谎言，她无言以对。
“子谦，你当时对盛时下手如此之狠，是因为早知道秦家是个肮脏不堪的地方对不对？”秦时时毫无生气的表情，让人觉得她似乎在放弃一切希望，“原来我的家，我一直以来以为的温馨无比，繁荣美好的家，竟然是这样一个蛇窟狼穴。”
“子谦，让我看完这些吧，既然我已经掀开了冰山一角，不如让我彻底知道这些，无论是善是恶，给我一次做判断的机会，好不好？”
秦时时推了推莫子谦，她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莫子谦在场会影响她的判断。
莫子谦一脸担忧地被她赶出来，叹了口气，丝毫没有心思干别的事。
“莫总，要不要现在吃饭？”
沈青见他脸色不对，也不知道在卧室里发生了什么，只能打着胆子上前问了一句。
莫子谦摇了摇头：“吃不下，时时，把秦时睁的日记翻出来了。”
沈青后背一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撇了撇嘴才说：“这些东西我们都没能找到，她是。”
“机缘巧合吧，也许这种事情，我就不该瞒着她。”莫子谦紧紧闭了一下眼，猛然睁开才说，“放一下洗澡水，我想泡泡澡。”
莫子谦也需要冷静一下，这一年多来，筹谋算计，他从没放松过心神，秦时时说的不错，秦家就是蛇窟狼窝，他想复仇，却又投鼠忌器，要一边打击秦国庭，一边把秦时时撇出去，何其之难。
结婚之前，他不是没想过，秦时时会因此受伤，因此难过，但是他们要长远，不可能不做这些牺牲。
他希望把她护在手心里捧出去，可无奈她却非要看个究竟。
“唉。”莫子谦深深地叹了口气，身体下滑，慢慢没入浴缸中，直至水漫过头顶，体会着窒息，心里却渐渐沉淀下来。
莫子谦在氤氲的水汽中不知道躺了多久，渐渐地，他听到浴室门锁转动的声音。
“沈青，你没事回去就好，不要一直留在这里。”
莫子谦闭着眼，交代了一句就没再开口，可是他很快敏锐地感觉到，进来的人脚步轻巧，身上还带着特有的沐浴露味道。
“时时？”
他睁开眼，正好看到秦时时走到浴缸边，脸上说不清是喜是悲，只是定定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
他要起身。
秦时时却压住他的肩头，没让他起来。
她渐渐扯开睡袍的带子，长腿缓缓抬起，跨入了浴池里。
“子谦。”她和他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着薄薄的水汽。
莫子谦知道她已经看完了秦时睁的所有日记，现在是来向他质问的。
秦时时静静地看着他两秒，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他心里竟升起一丝忐忑，不知道下面的话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