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航一走，李云萍便叫来贴身的嬷嬷，她靠在小榻上，神色冷凝。
老嬷嬷是她的教养嬷嬷，一直为她嫡母，即二夫人所用，和她也不甚亲近，但是在李府破落之后，嬷嬷掌管她院里全部的事情。
李云萍看了嬷嬷一眼，眼里闪过讥笑的光，口气却十分恭敬：“嬷嬷，刚才的事情，是谁让江公子进来的？我们虽然有婚约，可是男女大防，也总要守着吧。”
老嬷嬷之前在院子里，训斥过偷懒的丫鬟，她也不知道江航何时进来，正巧她有事去后厨，回来的时候，听说未来姑爷和姑娘在房里，险些吓得她魂飞魄散。听到李云萍的话，她愣了愣，低声回道：“老奴也不知，刚才忙着去小厨房给姑娘看补品，不过我已经狠狠训斥雨儿了，姑娘若还是不满意，您随意处置。”
雨儿便是那个妖娆的丫鬟。
李云萍的性格，岂会随便纵容哪个丫鬟。说起来，她会任由雨儿在院里横行，是念在，她头一个流产的孩子。那段时间，情形不明，齐王正准备起事。她虽然避孕，可是仍怀上孩子，但孩子的父亲，身为齐王的第一谋士，根本不会在那个节骨眼娶她，于是忍痛打掉。
做小月子期间，是雨儿贴身照顾，她也给了雨儿许多银子，才堵上雨儿的嘴。
现在，一个小丫鬟却骑到她头上，她心里恨意难平。
“雨儿最近不知怎么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心思也不在活计上，依老奴之见，不如将她发卖出去，或者找个小厮配了，省的在院里碍眼。”老嬷嬷上了年纪，素来也看不惯那起狐媚子。
谁知李云萍却道：“别呀，嬷嬷，我今天找您，正想说雨儿的事，您也知道，我的婚期也越发临近，到江府也要有陪嫁丫鬟，思来想去，除了雨儿，好像也没有谁合适。一来她性子爽利，不胆小怕事，行事也方便；二来她长的好，能让我好好笼络姑爷的心，您看看，这么和母亲说，让母亲答应，让雨儿做我的陪嫁丫鬟，如何？”
老嬷嬷没有料到，想了想冷笑了声：“姑娘好性，抬举了她，谁知她懂不懂得感恩。”
李云萍故作叹息，她为丫鬟想的这条路，十拿九稳能成，不过江航性喜渔色，能不能宠雨儿，却是两说。更何况，去了江府，她对一个陪嫁丫鬟下手，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要怪，就怪雨儿触了她的霉头，自己作死。
李二夫人没有意外，她对老嬷嬷向来敬重，再说一个陪嫁丫鬟而已，又不是重要人物，全权交给她们处理。
雨儿一心攀高枝，江航也是她故意放进院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她根本不知道江航的毛病，只以为那个俊秀的新姑爷，喜欢她家姑娘，也对她动了心，喜不自胜。甚至，她觉得李云萍除了身世比自己好，相貌也好那么一点，但身段着实比自己逊色，等她成了江航的姨娘，再生下儿子，指不定会多受宠呢。
第二天一早，江家派媒人过府，说了江府急欲成亲的打算，至于理由，昨天李云萍已经替江航想好了，当今太上皇病重，不知何时殡天，越早成亲越好。
李府当然应下，本来亲事定在二月，南方急于成亲，提前一个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李云萍成亲的时候，徐府没有来任何主子，只让一个管事送来贺礼，份额不小，大老爷李耀辉收下，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到如今，徐府能念在亲家情意，送来贺礼已属不易，本不该过分要求。
这一日，京城却也有另外一户人家，同样是大户人家，也送来丰厚的礼金，不是别人，正是陈茹。她命小厮过来，亲自交到新娘子手上。
李云萍在后院梳妆，天色未大亮，她眼下有些青黑，心跳也一下快一下慢，丁点喜悦之情也无。
忽然来个小丫鬟禀报，她大吃一惊，忙让人进来。可是往日也罢了，现在是大喜的日子，再高门第的小厮，也不能随便进新房的。她只好让人在院子里回了，让老嬷嬷亲自赏赐他一些喜钱喜饼。
“姑娘，是陈茹姑娘添的妆，一对如意，一对耳环，还有一对玉镯子。”嬷嬷边说边将东西放到李云萍面前。
从前，这些东西，她是不放在眼里的，但今非昔比，李府不复当初的荣耀，府上被抄家，她仅有的银钱，还是放在外面偷置的宅子，得以保存下来。
老嬷嬷捧着首饰，念着自己要跟去江府，在换衣服的时候，避开他人，暗中将一沓银票放在李云萍衣襟内，李云萍唬了一跳，不知何意。
“这也是陈姑娘给的，小厮说了，是他家姑娘的意思，有银子好办事，让您以后有事情去找她。”
患难见真情，确实不假，李云萍也有些感动，她历来和王紫萱陈茹不甚亲近，只不过面子情而已，没想到她出嫁之时，竟是陈茹添妆，不是交好的姐妹密友，是不会如此破费的。
她捏紧银票，放在衣衫的夹层，保险起见，她用软绸包好银票，防止弄湿或者弄皱。
吹打声响起，外头的雨儿喜滋滋掀开床帐，道：“姑娘，江府来人了，夫人让您快些收拾。”
李云萍立即拉好衣衫，端坐。
当大红盖头遮住头脸的刹那，她眼眶一热，心里翻腾着数不尽的心酸。
沈府大公子没有嫁成，齐王第一谋士也枉费心计，反而千方百计摆脱的江航，最后要她绞尽脑汁求人家早早娶自己过门。
她算计来算计去，似乎一切成空，还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找个便宜爹爹。
再不情愿，李云萍也要上花轿，去江府。
喜乐吹吹打打，绕城三圈。行人纷纷围观，不知哪家娶亲。待知道是江家，有艳羡的，自然也有鄙夷的，更有无所谓的，一时难以诉说殆尽。
晚上红烛高燃，在喜房里点了四处，可见江府的说法比别家多。
一般人家，都是只点两个蜡烛，寓意好事成双，鸳鸯戏水比翼双飞，床铺上也是实打实的铺了一床，李云萍自从坐下，便没换过姿势，她稍微动一下，立即有婆子叮嘱：“少夫人，委屈您了，老夫人说，不能乱动，为了她的金孙。”
江航是个愚笨的，李云萍已经婆子的话语里，听出门道。江家已经知道她有孕的事情。
这种事情，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能提前告知，不是要她在江府难以做人？再糟糕些，其他人家也知晓了，如何看待她，如何看待江家？
而且，既然知道她怀孕，为何还要有这么多规矩？听说其他小妾都没生养，她肚子里的这个，不应该视作珍贵的子嗣么。
李云萍心里有怨，江航回来的时候，她便不怎么尽心，喝完交杯酒，洗漱过后，她慵懒说道：“夫君，我实在太累，折腾了一天，我们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问安。”
可江航却扯下床帐，急色地抱着她求换，一边亲她，一边咕哝：“不用理那些虚礼，母亲知道你有了孩子，十分高兴，特许不用早起请安那一套。”
李云萍却不敢当真，李府的老夫人也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可她不还是一样去请安，心里再埋怨他，嘴上却温柔道：“那我也要去的，不能刚进门就不懂规矩，母亲是为了我好，可我不能不识礼数。”
“不用管那些，我从来不去请安，母亲也没怪罪，孩子要紧，不要过于劳累。”话说的很贴心，可是他的动作却没停。
李云萍只好护着肚子，让他草草纾解。不由问起他，为何将有孕的事提前告知，她说的很委婉，可是江航仍然听出她话里的不喜，眸子一眯，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她要睡着，才听见他小声说道：“如果不告诉母亲实话，城北翰林院吴学士之女，肯定比你早进门。”
李云萍顿时睡意全无，猛地坐起。
江家竟然来这一手，吴翰林之女？
话既然说出来，江航也不打哑谜，索性一并告知：“吴大人以为我没有说亲，他是青城知府，最近才调到京城，正好是母亲娘家的远亲，也认识，母亲已经为我定下了亲事。”
看到她脸色惨白，烛火下一张俏脸，有了惊惶之色，江航也算有点良心，劝她躺下：“不过你放心，你比她先过门，即便她是大夫人，你是如夫人，在我心里，肯定只将你视作正妻的。”
一记惊雷，炸响在她耳边。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竟成了如夫人？说好听了是二夫人，难听些，不还是小妾吗？
“为何不及早告诉我？”李云萍揪着他的袖子，满眼不甘。
早知道的话，她不如不嫁，何必大费周折。
江航一句话却将她打入地狱。
“我同岳父母说过，他们都同意，我哪有空见你，再说，你有了我们的骨肉，不嫁我，难道还有旁的心思。”说完江航危险地看着她。
李云萍痛苦地闭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手心，片刻便扣出血迹。
一步错，步步错。这场姻缘，从开始，她已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