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娜在我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尴尬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我对于乔依娜素来都是抱着避而远之的心情。毕竟她是乔家家主，弑父这种行为又自然罪不可恕，所以，乔依娜的形象还真是没有半点洗白的余地。
可我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又忍不住觉得有些难受。
我叹了一口气，说：“哭吧，哭够了之后，这种后悔的心思就不要露出来了。路是你自己选的，打碎膝盖骨也得给我爬到底。”
乔依娜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她抬起头来，抹了抹眼睛之后对我露出一抹微笑：“冉冉姐，你难道不是应该劝我浪子回头为时不晚吗？”
“那种话都是骗人的。”我冷笑一声，对乔依娜摇摇头，“何况你现在已经走了那么远，再要回头，哪能找得到回去的路？”
乔依娜愣了一下，然后抽了抽鼻子说：“幸好冉冉姐你不管事儿，要不然就你这么说话，下面早就农民日子了，要知道，现在的人可多的是玻璃心呢。”
“所以，我才不和人打交道。”我笑眯眯地塞了乔依娜一嘴狗粮，“我只要有我们家如初就够了。”
乔依娜瞪着我，一副憋出内伤的表情，半晌才无奈地说：“冉冉姐，你厉害。我被你说得连伤心都伤不出来了。”
“伤心不出来，那才好。”我微微一笑，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杯茶，说，“你也够本事，气得沈礼之茶都没有喝完就走人了？”
乔依娜微微一笑，说：“最大的合作方忽然抽资走人，我觉得，二少爷的反应已经属于比较好的了。”
“抽资？”我愣了一下，“你们之间，原本存在合作么？”
乔依娜叹了一声，明明眼睛还红肿着，嘴角却已经浮现了官场中人常见的完美微笑，甚至将视线落在了手指上，装模作样地研究着自己色泽光润的浅青色指甲。
她那个样子看上去，简直像是西游记里面的妖精。
乔依娜慢慢地说：“我还以为，冉冉姐已经差到这一层了呢。这么看来，难道我的动作做得太早了吗？本来我还以为，冉冉姐一定会因此对我刮目相看的呢，结果，您根本就不知道我做了多大的牺牲啊？”
我轻笑一声，道：“我是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不过牺牲这个词不能乱用。娜娜你那么聪明，说不定你的行动背后最核心的推动力，仍旧是乔家的利益呢？”
乔依娜叹了一口气，烦躁地用手拨了一下自己优良得可以出演洗发水广告的小卷发：“冉冉姐你还真是——好吧好吧，我不和你拐弯抹角了。冉冉姐，对于沈家的产业，你了解多少？”
我愣了一下，答道：“沈家以医药科技发家，现在在各个领域都略有涉猎吧？”
“也就是说，在冉冉姐看来，沈家是一个商业世家。”乔依娜点了点头。
我挑眉问道：“难道不是吗？”
虽然沈家背后的行为的确超出了一般“商业”的范畴，但说到底的确还是离不开生意。
乔依娜轻轻地笑了起来，问道：“冉冉姐应该知道，沈家不涉军的规矩吧？可是，你知道这个规矩是怎么来的吗？”
听乔依娜这语气，果然，当上乔家家主之后她接触到了许多隐秘的东西啊。
乔依娜接着说道：“在很久之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乔家：我们现在所说的乔家，原来，就是从沈家里头分出去的一部分。这个秘密，只有每一代的家主才有资格知道。而家主的选拔其实根本不是我们所想象当中的豪门争斗，而是由族老们负责的。”
我问道：“族老？”
乔依娜点了点头：“我也是在当上家主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根据族老们给我看的记录，我才意识到，或许，我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布局当中了。这个局的布局人和其中仙境的规模都打到我们无法想象，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最大的证据，就是我可以肯定，那些族老根本不是人类。”
族老不是人类。
乔依娜的话让我彻底震惊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带来的消息根本就是在说，沈家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不仅如此，他们恐怕早就已经与尸蛊神教有所接触了。
但是据我所知，沈老先生却绝对不像是对这一切知情的样子。
他是在演戏？还是说，是因为族老们发现沈老先生不会赞同沈家过去的做事理念，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将一切告诉他？
毕竟，沈家不涉军的规矩是沈老先生定下来的，难道说，他是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秘密，所以才杯水车薪地下了这个死命令，希望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将沈家带回正轨么？
那沈礼之呢？沈礼之算是什么？
族老选定的下一个接班人？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沈家就很危险。
乔依娜接着说：“不过，冉冉姐你也不需要太担心。虽然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但是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族老们并没有太多的动作。据我所知，沈礼之的选定也是在多年之前。真要说的话，至少已经有八年多，族老们没有做过任何大动作了。我怀疑，沈礼之得到的命令是尽全力配合真理之眼的活动——请注意，我觉得，真理之眼和尸蛊神教之间应该还是有差别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说：“那你今天来，又是为什么？”
“哦，对对。”乔依娜笑了起来，女王般的微笑看上去闪闪发光，“冉冉姐，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呢，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控制了。之前是我爸，结果现在又冒出一群劳什子的族老——真是让人不爽，对吧？”
“我发现，乔家的资金和私军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去向不明。所以我仔细查了一下。”乔依娜一边说着，一边从脚边放着的那个限量版COACH包包当中去出厚厚一沓资料放在了茶几上，“那些资源看似被分派到好几个不同的地点，但实际上，这一整个网络，都是由沈礼之控制的。所以我刚才来就是告诉他，那些资源，我们乔家全部撤回。我们乔家是军政大家，就算什么都不做，也由过去的荫蔽在，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难，如果贪得无厌地去掺和其他的事情，才反而会害的自己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我既然成为了乔家的家主，那么，就不能看着乔家误入歧途。那些族老们以为我已经和真理之眼接触过，就觉得我会顺从他们的安排——我只能说，这些家伙果然是老糊涂了。”
乔依娜的一番发言让我目瞪口呆，但同时，我也感到一阵欣喜：失去了乔家的助理，沈礼之等于是被拔去了翅膀的鸟儿，再也飞不起来了。
这样一来，上善若水背后的研究计划没有了后续的研究对象补给，要不了多久也会全盘瘫痪。虽然我仍旧需要将先行的那些试验品都处理妥当，但是不可否认的，没有了后顾之忧我的压力仍然会变小许多。
只是，这样做难道不会让乔依娜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吗？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乔依娜笑着说：“冉冉姐不用为我担心。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就当我是在为过去的行为赎罪吧。至于我的安慰，我自有分寸的。刚才不是说了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族老们这几年的活动非常少，除非是遇到我这种新家主上位的情况，否则，我觉得他们更本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情况。要不然就是知道也没有力气管。所以，我想我短时间之内还是很安全的。至于以后——反正我犯下了那样的罪行，本来就已经是不得好死了，对吧？但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乔依娜不是那些人能够轻易摆布的玩具。”
乔依娜的语气满不在乎，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在说着自己的未来。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到她的身体里竟然有着那样的血性存在。她现在这么做，很明显就是在站队了：而且她不找沈如初、也不找自己的哥哥乔慕安，偏偏找上我这个独立的第三方力量。
不得不说，乔依娜做事真的非常谨慎。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上层也不会愿意看到沈乔两家忽然变得一个鼻孔出气。对于国家来说，现在这种上流家族彼此制衡提防才是最好的局面——说白了，只要大家族之间不闹到决裂火并，上面还宁可看到几家人彼此争斗呢。
所以说，乔依娜撤资不仅将乔家暂时从泥潭里拔了出来，还不会引起更高权力机构的注意，实在是做得聪明到了极点。
“我们以后保持联系。”将这一切想通之后，我对乔依娜的态度就立刻变了：她曾经做错的事情不可能一笔勾销，但是我看得出来，至少在短时间内，乔依娜会是一个十分可靠的盟友。
哈，这还真是世事无常。
放在过去，我绝对不会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和乔依娜站在同一战线上。
我犹豫了一下，又提醒道：“至于乔慕安，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你还是让他回去吧。”
乔依娜皱了皱眉头，然后固执地说：“不行。那些族老太强大了，我哥不是对手。只要他不在乔家的范围内，那就多少有一点应对的余地。”
乔依娜心意已决，出于尊重，我也不能多说什么。我将她给我的资料珍而重之的收起来，然后向她伸出手去：“娜娜，谢谢。”
“不客气。”乔依娜微笑着与我交握，“冉冉姐，以后多指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