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祭祀我和唐萱儿没去，但也估计无非就是杀鸡宰羊罢了。
不过，事后听村民说，有专门的巫师进行祭祀，而且跳了鬼舞，请来了神灵，至于当时究竟怎么个情况，就不好讲了。
第二天早上，麻亮和媳妇儿要上山割麦子，问我和唐萱儿去不？
这运气最近也是够背的，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怪事连连，心想上山放松一下，就权当体验生活了不是。
吃过了早饭刚好6点半，众人拿了镰刀，拎着麻绳上了山。
秋高气爽，清晨微冷，走在乡间小道上，无比惬意。
出了村子，就是绵延的大山，山上树木稀稀落落，也有几片树林。
据麻亮讲，这片山头，以前都是合抱大树，大炼钢铁那会儿，大量砍伐，再加上修梯田，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话间上了山道，草叶上带着露珠，裤腿都打湿了。
梯田沿着山坡分布着，层层叠叠的，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起伏，不少人已经下地了。
山地，无非东一块西一块的，但修梯田后，开辟了大量梯田，增加了不少耕地，但同时问题也来了，就是洪灾严重了。
麻亮一边吸着旱烟，一边说：“现在政策好了，我老爸那年代，打地主，分田地，但地主的财产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没分到一分。
本以为有自己的土地了吧！又要搞公社，地又拿了回去，农民，苦啊！啥都没有。
后来，公社搞不下去了，又承包土地，每年要交承包费，本以为打死了地主，土地都是自己的，没想到还是一样，这和给地主交租子有啥区别？还是现在好，不收承包费了，呵呵……”
我苦笑着说：“这都是国有土地，这租子，迟早还是要交的！”
麻亮一咧嘴说：“啥，还要交？这不是思想倒退么，唉！没地，干啥也不踏实……”
听他唠叨了一阵，已经上了山梁，只见大山苍茫，山脉绵延无尽头，似乎挡住了所有出路。
到了麻亮家的麦田里，我们开始比赛割麦子，当下心气劲儿上来了，卷起袖子就干。
本以为唐萱儿不会割麦子，但动起手来，竟然比我还溜，还真看不出来呀！
我自小就爱往爷爷家跑，八九岁已经会割麦子，打猪草，采野菜，割牛草……
记忆一下子拉会了儿时，心里美滋滋的，想起掏鸟蛋，捉蟋蟀的日子，真是快活呀！
那年月，山村也没幼儿园，八岁之前，都是满山野跑，偷豆子，拔萝卜，进果园，想想都有趣。
小时候，真没什么玩具，大家都是玩儿下方，跳方格，喊耽看，打沙包，跑狱儿，藏蒙哄，狼吃娃，小猫钓鱼，对了，还有喝尿尿罐罐儿，大多都是和泥土打交道。
有时，也会打土仗，分外两帮，各自占领一块地，抡起土块就打，也不怕砸到脑袋砸到脸，闷头乱冲，真是过瘾……
当初，玩儿警察抓贼，都想当警察，有时玩烧了，打的哭爹叫妈的。（烧了的意思，就是玩着玩着，当真了，真打……）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同几个小伙伴儿套野兔，逮野鸡，捞狗鱼，因为这些不光好玩儿，而且还能捞到肉呢！
想起捞狗鱼，莫名一阵心酸，还记得那年夏天去洮河捉鱼，表哥是娃娃头儿，钻水冒（潜水）更是了得，能憋气三分钟。
我憋不过表哥，但又不服气，这次比试钻水冒，我赢了，因为表哥一下去就没上来，被河神爷爷带走了……
记忆只是一瞬，给人留下太多东西，却也什么也没留下。
我回过了神，闷声割着麦子，心情有些沉重。
中午的时候，几人用麦草打了腰子，将割好的麦子捆成了扎扎，一个个放在了一起。
忙月里干农活，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太耽误工夫了，提前带着暖瓶，泡了茶，咬几口馍馍就行。
几人正坐在田垄吃馍馍，喝着茶水缓乏气呢！不远处传来了哭声，起初是女人的，随后又传来男人的，这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麻亮起身喊道：“老罗，咋了，哭个啥子，被蛇咬牛牛了么？”
“空了，空了，掏空了，死了……”老罗的声音很是诡异，虽然低沉，但还是听的清楚。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老罗这话什么意思。
听老罗说死人了，我们几人赶紧放下吃的，匆忙往老罗家麦子地赶了过去。
老罗是个中年男子，媳妇儿年龄不大，看样子是晚婚的老男人。
麻亮问：“老罗，咋了，不吃饭哭什么幌子？”
老罗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媳妇儿怀里的婴儿说：小丽快死了，脑袋都空了……
婴儿脑袋空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自己虽然没入职医生，但好歹也是医科大毕业的，俯身往婴儿头上看去，只见婴儿头瘪了一块，娃娃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口，很是危险。
见女婴蹬腿，看来她非常不舒服，嘴一张一张要哭，但又哭不出声，难道身上有什么东西隔着孩子了？
我问了老罗媳妇儿，只见她将女婴往外一递，捧在手里说：“啥子也没有呐！怎么会隔着呢！”
当看到女婴起伏的肚皮，我感到非常奇怪，好像肚子里盘着一条蛇，微微凸起着，一浪一浪的波动着。
“别哭了，赶紧送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见情况危急，怕真的耽搁了婴儿的病情。
只见老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完了完了，树王爷爷降罪了，一定是……”
婴儿母亲抹着泪，抱怨着老罗，老罗却只是坐在地上哭，真是丢男人的脸。
很快，哭声引来了一个年轻人，是老罗的三弟，骂了老罗一顿，带着老罗媳妇连同老罗三人慌忙下了山。
麻亮给村里人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让骑着摩托在山下等着。
回到了麻亮家地头，几人都是愁眉苦脸，闷头吃完了馍馍，然后开始割麦子。
下午四点左右，麻亮看着远处说：“缓吧！收拾家伙事回家。”
“麻叔，咋这么早就回去？”这离太阳落山，还有好几个钟头呢！
麻亮指着天边说：“北山起了黑云，一会儿保准有暴雨，快点收拾没错。”
“赶紧吧！不然一会儿要泡雨了。”麻亮媳妇儿催促着。
我起身看了看，只见许多农人背着麦子，正往山下跑路，看来真的要下雨了。
我们每人纱了一背扎扎（麦子捆），也就是六七个扎扎捆在一起，将剩下的搭在一起，防止被雨冲走。
很快，北山白蒙蒙一片，黑云下一抹一抹白丝在摆动。
虽然各地的气候不同，但那肯定是雨没错，已经往这边飘来了。
几人戴了草帽，将镰刀打在了麦草上，背着麦子往山下跑。
多年没干农活，感觉这一背扎扎很重，勒的人肩膀刺痛，一走起路来，都有些飘。
唐萱儿背的比较少，也是累的气喘吁吁，到了一个土坎上，几人靠在上面休息。
“村长快走呀！雨来咯。”一个村民说着，快步下山了。
不断有村民经过，和麻亮打着招呼，休息了两分钟，起身感觉背上的麦子更重了。
老话说的没错，缓一缓，懒三懒。这稍微休息一下，走起路来劲儿都泄掉了。
“快点呐，真有大雨呢！”麻亮大步走着，很快下了山坡，麻亮媳妇儿也跟着消失在了路头。
我和唐萱儿走的慢，而且都很久没碰农活，肯定吃不住。
这山路也真邪乎，脚下全是碎石，很滑，而且路只有一尺宽，一边是田地，另一边就是山谷，走起来胆战心惊，更不敢往快里走，生怕脚下一个不留神，栽入山谷里。
我问唐萱儿：“累不，累了就在那土坎上歇一下。”
唐萱儿面色娇红，摇摇头说：“还行，我俩赶紧走，若是等会儿下暴雨，指不定遇到什么呢！万一有山洪，可就麻烦了。”
我点点头，虽然有些累，肩膀被麻绳勒的生疼，但一想到奔腾的洪水，脚下也来劲儿了。
轰隆隆~~~
天边传来一道炸雷，落在山谷里响的有些刺耳。
零星的雨滴开始往下掉，接着就是一道道山风，吹的人直打摆子，走路都有些晃悠了。
几道闪电从黑云中窜出，直接劈到山谷里，雷鸣分外震耳。
唰……
一道雨幕打在了身上，接着就是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打来，麦子被打的噼里啪啦乱响。
山雨一般来的快去的急，都是瓢泼的暴雨，很容易引发洪灾。
我见形势不对，急忙对唐萱儿说：“将麦子扔到旁边的田里，人快往山下跑。”
唐萱儿点点头，二人一滑一滑的，往旁边的田里走，白运动鞋早已变成泥色，鞋子里灌满了泥浆，裤腿上全是泥水。
山路更加滑了，脚根本就踩不住，但梯田又没地儿躲雨，二人不得不手拉着手，硬着头皮往下走。
刚开始还能半蹲着走，到最后，只能坐在地上往下滑，真他娘的狼狈。
就这样连跌带滑的，用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是蹭到了山沟里。
暴雨更加猛烈了，山沟雨水流淌着，已经有一尺深，而且很急，小路早就被泥水淹没。
我和唐萱儿刚开始还卷着裤腿在水里走，但到后来，根本没裤腿可卷，那水真是太凶了。
在山谷里，水往下冲着，顺着水几乎是被冲着走，就算想往后跑，也是不可能了。
山谷了一阵闷响，好像是压路机开来了一般，泥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不好，闹山洪了！”我心里一紧，死死抓着唐萱儿，一股泥水从山谷奔腾而下，直接将我和唐萱儿卷着往下漂去。
我心里大惊，这他娘的都说水火无情，没想到这么恶，当时说实话都吓得魂飞天外了。
洪水不光是泥水，还有石块，捆好的麦子，农药瓶子，反正野地里的东西，啥都有，都跟着山水往下跑，不断砸在身上，痛的要命。
我拉着唐萱儿挣扎着，根本就没什么用，完全是徒劳。
往下游一看，是断崖……
我心的直叫苦，沿途虽然有几棵小树，但都被洪水冲的露出了根，手一抓全给拔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