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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将错就错

天门要继续留在石达开身边,为的也是信义。

石家兄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和石达开有结拜之情,若半道上离开,怎么对得起石家兄妹对他的情义。

天门怕得是惠亲王不由分说,强押他回京,只好拿做朝廷细作当借口,取得惠亲王的信任。

抛开天下百姓不说,便是为爱新觉罗的江山社稷着想,惠亲王也无法拒绝天门所求。

不过天门人小鬼大,留在反贼身边,若被劝反水,对朝廷将来讨逆可不利。惠亲王不敢完全相信天门,决定留段小中在他身边,一则有个照应,二则也好钳制于他。

天门为打消惠亲王的顾虑,便将石珞的身份向惠亲王说明,要他使出苦肉计,才好瞒过石珞与傅忠信,留下段小中。

惠亲王唤来段小中,将天门的情况说了,要他留下来给天门作伴,并许他一朝功成,回京后重重封赏。

段小中在惠亲王身边,恩荣风光,衣锦食美,何其逍遥自在,要他留在匪窝里,日日担惊受怕,当然十分的不乐意。

可是王爷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差事。

天门笑说:“段爷,你想留下也不是很容易的事,须得受些委屈才能掩人耳目。”

段小中道:“天门,你小子又要出什么馊主意?”

“段爷放心,天门全是为你好,你若能顺利留在我身边,将来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但是你得做一回恶人,或许还要受些皮肉之苦,否则别说你性命难保,天门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段小中瞧瞧惠亲王,见惠亲王正含笑看着他,事到如今,装怂服输只能令主子轻视厌恶,既然躲不过去,不如硬气一回。

便道:“小的仅遵王爷的令。”

“那好,王爷须如此这般去做……”

天门将计划说给惠亲王听,惠亲王频频点头,道:“就依你,小中,你照天门说的去做。咱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你就多保重吧。”

段小中百般不舍,趴在地上给惠亲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眼含热泪出了寮房,去依计行事。

天门瞧着段小中的背影说:“王爷,您老好眼光,段小中是条汉子!”

“天门,本王忽然想起一事,你说洪贼要起事,想他们靠装神弄鬼纠集到一起,不过乌合之众罢了,如果林则徐前来清剿,可否一举歼灭乱匪,或者将他们困死广西?”

惠亲王既提到林则徐,天门不能不为他分析一番。

他说:“林则徐本是柱国之才,可惜经与英人一战,后又判流刑,他的文韬武略已经消弭殆尽,莫说再难有当年之勇,怕是连人间福寿也享用无多了。”

惠亲王惊惧道:“莫不是林则徐的阳寿也要尽了?”

林则徐本来因病辞官,返回老家颐养天年。道光皇帝频被两广关于“拜上帝会”的奏报困扰,已下旨令他复官来广西署理军务,镇压邪教。

但林则徐一则年迈,二则积劳成疾,已不复当年之勇,接旨便欲动身,无奈力不从心,卧床难起,只得由次子林聪彝代为请奏皇上,延迟赴桂,待病愈再效力朝廷。

这一延迟便是三月有余,病情刚有好转,林则徐报国心切,紧急上路,谁知半道上病情再度恶化,困在福建。

朝廷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林则徐身上,希望他能“手到病除”,却未料到他自己先病倒途中。因无后备官员人选,并没有及时另派他人接替林则徐。

这时的洪秀全和“拜上帝会”,正在打造兵器,训练兵马,加急准备举事,表面上却风平浪静。两广官员贪功掩过,对眼前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察不觉,反而借机上奏折,声称在他们的努力治理下,邪教气焰渐消,不足为虑。

一级瞒一级,到了朝廷,军机大臣们也便觉得区区几个异教徒,成不了大气候,便报喜不报忧,敷衍道光。

道光派惠亲王南下之后,以为有亲王坐镇两广,定能令官员们用命,乱匪忌惮,朝廷便更加不把“拜上帝会”放在心上。

林则徐病在中途也无人理会了。

惠亲王如此尊贵,两广总督黄天爵不敢掉以轻心,每日精心照顾,重重保护,让惠亲王寸步难行,连广州都不曾迈出一步,他又怎能知道广西境内的情形。

天门说:“王爷,世间万物,此消彼长,不生不灭,不灭不生。燃薪之火既已蓄势,是压不住的,烧掉一些东西再所难免。”

惠亲王忧心忡忡地问道:“既然林则徐不能力挽狂澜,那终将如何结局?谁是撤薪熄火之人?”

“‘推背图’中说,‘中原曾见梦全非’,这场火恐怕要烧到中原,而最终令洪贼梦断魂收之人,依天门的推测,极有可能是曾国藩。”

“曾国藩?他一文弱书生,连纸上谈兵之功都没有,岂有讨逆平叛的能耐?”惠亲王惊呼道。

天门平静地说:“王爷,风物长宜放眼量,不到乱世英雄不出。今日天门的预言你当然不信,皇上也不会信,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一个会相信,这便是天意。只能依照天意,静待水到渠成了。”

惠亲王沉默了一会儿,才伤感地说道:“但愿你所有的预言都落空。”

天门笑笑。

此时,夜色渐渐降临,深山密林,黑风呼啸,外面等候的莫山担心惠亲王的安危,正急得团团转,欲请他离开此地。

段小中瞧着时机已到,上前传惠亲王的令给莫山,要他单开一间房,审讯傅忠信和石珞。

说是邵天门已经密报王爷,傅、石二人是“拜上帝会”的骨干,此番入粤,领了教主的密令,与韶州的眼线接头。

莫山满腹狐疑,问段小中:“前番王爷说有两个侍卫护送天门入桂失踪,如今只要见天门,不见那两个侍卫,而天门又与‘拜上帝会’的人纠集在一起,这其中究竟有何说道?”

可是段小中故作神秘,笑而不答。

莫山被弄糊涂了,他想,惠亲王到底在搞什么鬼呢?难道天门是惠亲王安插进“拜上帝会”的细作?

莫山指指天空道:“段头,天已经黑了,这荒山野外,多有不便,何不赶回韶州再行审讯?”

“莫大人,在下只管传令。”

莫山工于心计,心思缜密,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太过诡秘。却因碍于惠亲王的身份,不敢多嘴,只能遵命行事。

莫山命段小中将傅、石二人提到西间客堂,他自己站在门外却不进去。

段小中道:“莫大人,开始吧,王爷等着回话呢。”

莫山道:“段头,哪有这么审人犯的,总得有几个侍卫,喊一喊堂威吧?”

段小中知他官架子大,胆子小,只好叫来两个侍卫,陪莫山进去。

莫山拉过竹椅,靠墙坐了,借着昏暗的灯光,一指傅忠信,喝道:“跪下!”

傅忠信气不打一处来,站得笔挺,怒目以对。

他前些日子被官服庄严的高风审讯,今日又被微服简从的人提审,这究竟是哪里惹来的官司呢!

刚才还看见天门与这伙人的领头者,亲密无间,谈笑风生,转眼成了阶下囚,一时转不过弯来,道:“你是谁呀?我便跪你。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的,邵天门呢?”

莫山本就糊里糊涂,惠亲王要他审便审,究竟如何审起,完全没有头绪。正好一眼看到石珞双手包裹严实,不问便知是受了桚刑,便引出话来:“先将那女子拉过来,你报上姓名,手上为何有刑伤?”

傅忠信见莫山不回答他的诘问,胆子越发壮起来,道:“这里是寺庙,不是公堂,你们是什么人,敢私设公堂。”

莫山一拍面前的桌子,道:“本官是韶州知府,不能审你们吗?来人呀,给我掌嘴。”

两个侍卫站着不动,瞧瞧莫山,又看看傅忠信,道:“莫大人,我们是亲王府的侍卫,可不是韶州衙门的差役。”

莫山被呛得一愣,尴尬至极,心说,这还怎么审,本官审案无数,从没这么窝囊过。

莫山在知府衙门说一不二,如今连小小的侍卫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不快,便开门叫段小中进来。

段小中守在门外,探头进来道:“莫大人,什么事?”

莫山道:“容下官去回禀王爷,将这两个逆贼押回韶州再严加审讯,到时看他们还敢如此猖獗!”

段小中道:“王爷有话,今晚务必在此了结此案,莫大人只好将就将就了。”

莫山摇头苦笑,认为惠亲王太不可理喻,却无计可施,只好依旧坐回去。

莫山正琢磨如何审案,段小中押了天门进来,道:“莫大人别为难了,邵天门知道他二人的秘密,看到他们在后山藏了教众的文书,还有一些通匪的官员名单,王爷命我们去搜寻出来。”

莫山如释重负,却又忐忑不安,不知那能匪名单上究竟都是何人,生怕牵连到自身,便道:“快点火把,本官亲自和你们一起去搜。”

傅忠信瞧着天门发愣,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天门冲他们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出声。

段小中留下几名侍卫保护惠亲王,点齐剩下的五名侍卫,将傅忠信与石珞绑了,擎着火把向后山密林中走去。

天门看着离灵岩寺已经很远了,站住说:“就是这里,好像是藏在哪块石头下面了,他们背着我,我没看太清,你们仔细找一找吧。”

石珞已经猜到天门的意图,道:“邵天门,你这个朝廷走狗,你出卖我们!”

傅忠信也跟着大呼小叫:“你们别信他的话,哪有什么文书名单,他就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蛋。”

天门听他骂得不堪入耳,说:“姓傅的,你的嘴巴又欠抽了吧!”

莫山道:“都给我闭嘴,黑灯瞎火的叫唤什么,小心把鬼招来。”

段小中亲自看守着天门三人,莫山领着侍卫们散开来,四处搜寻起来。

黑暗中,段小中趁机将天门他们三人身上的绳子解开,低声道:“邵公子,你的救命之恩,小中今天算是报答了,你们快些逃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别忘了,杀两个侍卫的罪名可不小,千万别再被官兵撞上,那时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天门说:“段爷,你私放人犯,王爷定然不会饶你,不如你随我们一同走吧。”

段小中偷眼去看莫山,见莫山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便道:“我们若一起走,只怕谁都走不了,我留下来替你们挡住那几个侍卫。邵公子,你们快走。”

莫山察觉出不对,叫那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快过来,本官瞧着人犯要逃走。”天门拉了石珞便跑,段小中在后面阻挡住侍卫们,且杀且退。

莫山喊道:“段小中,你要反了吗?王爷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背叛于他!”

那几个侍卫本就得了惠亲王的密令,要与段小中演一出戏,给莫山和傅、石二人看的,因此打了几个回合,便有借势跌倒滚下山坡的,有被段小中的刀砍中装死的,还有借口去搬救兵的……转眼便只剩下蒙在鼓里的莫山。莫山以为五个带刀侍卫,完全可以拿下段小中,因此不及逃命,被傅忠信抓到了手中。

段小中为让戏演得像,故意让同伴在胳膊上砍了一刀,正弃刀去捂伤口,见莫山没有跑掉,暗叫不妙,哪知没等他反应过来,傅忠信已捡起地上的腰刀。

段小中刚要大喊杀不得。莫山已经人头落地了。

段小中的反应够快,虽知酿成大错,也只好将错就错,改口喊道:“杀了他!”

杀了朝廷命官,段小中便再无回头路可走,天门拉了他,跟着傅忠信,找到他们藏在林中的马匹,一路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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