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住我背的手在感觉到我身体的凉意而惊醒,忙松开我,让我重新浸入热水里,并拿起干净的丝巾替我一点一点洗去身上的泥水污垢。
水雾弥漫,这样的场景依稀仿佛曾经也发生过,在汴梁,我****发作昏迷不醒时,北宫殇曾经将我泡入药水里,为我解毒。那时的他大概已经爱上了我吧?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有发觉,彼此只忙着互相伤害,以至于,连不轻意间显露的柔情,也当成了对方的手段。
而孤末,大概是一开始便习惯被他宠,被他疼,才会总是忽略他内心的感受,总是在无形中伤害他。
两人尴尬得谁也没有再主动说话,他的动作小心翼翼,额际的水珠不知是水汽还是汗水。我心里也是擂鼓般无法平静,虽然是情势所迫,虽然我们曾因为百欢草而有过更暧昧更亲密的举动,但此时此刻,自己心里仍是放不开,或许,终归是因为自己心里没有接受他的缘故吧。
好不容易捱到洗完,孤末一把将我从水里抱了起来,扯过一旁备着的小毯为我盖在身上。我的眼眶再度湿润了,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倒流,场景又回到了汴梁的莫府,北宫殇将我抱出浴桶,也是这般为我盖上毯子,那个动作后来多少次在我梦里回演,曾一度让我感动得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一切,我已分不清是自己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他将我放置在被窝里,用干巾替我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动作是那样的仔细,那样细心,仿佛他在做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般。
到底,他是孤末,还是北宫殇?我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温暖的被窝让我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终于抵挡不住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我再度陷入黑暗中。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安,梦里全是往事的回演,那些曾经痛苦的,甜蜜的,在梦里一遍一遍的折磨着我,最后,我被一片火海包围,全身都燃烧起来。
“娆娆,醒一醒,醒来喝点药再睡。”有个声音在耳边低唤着。
连续叫了好几声,我听得朦朦胧胧,胡乱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却怎么也提不劲睁开眼睛。
耳边的声音无奈的低叹,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托起了我的头,有什么温温软软的堵住了我的嘴,将热热的苦涩液体注入我喉中。
这场景好熟悉,难道,我还在做梦吗?是北宫殇吗?他来了?
躁热不安的心竟奇迹般的放松下来,有他在就好了。被迫吞咽下好多药汁,我再度陷入昏睡中,睡得很沉很沉。
眼睛被一道强光刺得难受,我微微睁开,好一会,才适应那光线,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虚游的意识渐渐回归,突然忆起了某些东西,北宫殇!北宫殇呢?视线微一转动,就看到一个身影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却并不是北宫殇,而是孤末。
昨晚,到底是梦?还是真?
来不及去计较这些,眼前这个男人憔悴的脸已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应该是我和孤末在那次分别之后,我第一次真正的,清醒又清楚的看到他吧?为什么他看起来消瘦了这么多?竟然还长出了青青的胡碴,他昨晚就是这样睡在这里的吗?
这个曾经让我感动让我依赖的男人,此刻竟让我无比的心疼。我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力气动了,我抬手伸出被窝,轻轻摸向他的脸。
指腹落在长有胡碴的唇边,痒痒的,他看上去成熟了,也有了些沧桑,可是,他对我的好,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爱的孤末,可怜的孤末,我多希望自己仍是当初那个将自己托付给你的苏娆娆,那末,至少能成全了你的幸福。
这细微的动作还是惊动了熟睡中的人,孤末微微一颤,猛的清醒,睁开了眼睛。见我的手停留在他脸上,黑眸中顿现一丝欣喜,激动的握住我的手,道:“娆娆,你醒啦?好些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虚弱的笑道:“我没事。”声音虽然有些干涩,但总算是可以说话了。
孤末仍不放心,伸手放在我额际,好一会才重重舒了口气,“还好烧已经退了。”
我心中一阵愧疚,自己真够没用,还是被他寻了回来,还让他如此担心。
“对不起。”孤末将我的手贴着他的脸,眸中全是悔意,“答应我,别再让我担心,好吗?”
我摇了摇头,我无法答应他,就像他不会答应不再为我担心一样,“我要走。”
孤末眸中一紧,连带握住我的手也紧了紧,“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总之你哪也不能去。”
他鲜少这样执着,而他紧皱的眉头更让我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已经怎样?”是不是御医说我已经病入膏荒,行将就木了?怪不得他看上去怪怪的,眸中锁着忧愁,自己就快要步雨柔的后尘了是不是?或许,是我们福太薄,不配拥有他这么深的爱吧。
孤末凝视了我半晌,犹豫着道:“御医昨夜来过,说你已经......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晕了我,身孕?他说的是,我怀孕了?我有了北宫殇的孩子?脑海里顷刻间闪过许多北宫殇的影子,温柔的,霸道的,强悍的,脆弱的,填满了我整颗心。我们有了孩子,一个爱情的结晶?这算是上苍的恩赐,还是惩罚?
这一刻,我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我只剩下短暂的生命,短得无法再蕴育一个全新的生命体,然而,这是我和北宫殇的孩子,我不想失去他,也不想带走他,我多希望能将他带到这个世界,这是我第一次,对孩子这个词有了定议,也是第一次,让我对生命有了强烈的渴盼。
我的反应尽数落在了孤末眼里,黑眸中隐藏的剧痛一闪而过,“你......有什么打算?”
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孤末手心里全是汗水,神色有些紧张的望着我,他焦虑的样子倒活像是孩子的父亲正等待着听我要如何处置这个新生命。
他明知我怀了北宫殇的孩子,还是坚持要让我留下来吗?“我只会给你添麻烦,如果,你昨天没有救我,该有多好。”
这个事实让我再也无法从容的面对死亡,此刻,不管用什么代价,只要能让我多活一年,我也会不惜去换取。只是,孤末他还会愿意帮我吗?我还能再继续求他帮我吗?就算他愿意帮我,又要怎么帮?他可没有****的解药。
我心中一片绝望,如果解药只有蓝沁手上才有,自己即便是再回到汝越国,也未必能拿得到,更何况,我不能回去,尤其是,现在更不能回去。
“傻瓜,不许胡思乱想。”孤末轻嗔着,用自己温暖的手心轻抚着我的手背,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给我安慰和鼓励,脸上多了一丝了然,“如果,你想留下他,就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乱跑了。”
他是说,他要留下我,要帮我?虽然他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但是此刻听了这句话,心里却仍止不住涌起无尽的感动与感慨。
这就是命运吗?让无望的人更绝望,让伤心的人更断肠。
按理说,一个男人就算再爱一个女人,在得知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时,就算不伤心,不失落,也很少会伸出援手让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孤末他竟然......
深吸了一口气,我垂头道:“孤末,我无法再瞒你,其实,我在汝越国时,就被人下了蛊毒,只剩不到三个月的生命,这个孩子我注定要不了了,我不想你白费心机,你还没有娶妻,留我在王府会给你惹麻烦的,你让我走吧。”
这一刻,我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回天,纵使自己心里有千般想,万般愿,却仍敌不过残酷的命运。
孤末被我的话震住,随即眼眶再度泛红了,“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管你中了什么毒,我不会就这样放弃你的,相信我,一定能找到解救的办法的,你一直很坚强的,不是吗?”
他的手冰凉颤抖,却仍极力的掩饰他内心的恐惧,丢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
当初,他也是这样对雨柔说的吗?我可以想像得出,他此刻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失去我,只因为那颗赤热的心曾经经历过了一次痛不欲生的别离。
孤末,他并不如他表面看起来坚强,如果我死了,他是否还能经得起命运再一次的打击?
或许,我是该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做最后一次努力,“孤末,为了你,我会再坚强一次,有人说,生命能创造奇迹,我们就赌一把,看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奇迹,好不好?”
孤末轻轻一颤,眸中隐约有泪光闪动,猛的抱紧了我,附在我耳边道:“娆娆,谢谢你。”
我忍不住哽咽了,傻瓜,是我该谢谢你啊。或许,此时此刻,我们坚持的,已经不是简单的生命本身,而是我们彼此心中的信念和希望。
孤末,如果我的坚强能够挽回你心中的遗憾,能够让你重新的找回自己的心,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也甘愿。即便有一天,我们抵抗不过命运,也希望你能明白,生命有时不在于长久,只要我们曾经倾尽全力去爱过,努力过,付出过,就不枉此生了。雨柔如果在天有灵,也会为曾拥有和你的这段感情而感到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