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笑道:“大叔误会了,我与孤末只是好朋友的关系,因为我眼睛不方便,所以蒙他收留几天,等眼睛复明了,自是不好意思再叨扰的。”
如果此刻自己能有地方可去,也绝不会留在这里受人嘲辱,只是,天地这么大,我却无处容身。只有祈祷眼睛快些好起来,到时候,再向孤末辞行,否则,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放我走的。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了抹复杂,点了点头,语气不觉间变得沉了些,道:“我老人家并不是针对你,只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难免会要担心小辈们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来,既然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也就放心了。你的眼睛不方便,就安心的留下调养吧,回头我派人请御医来给你瞧瞧。”
他越是表现得客气,我心里便越感难堪,咬牙应道:“多谢大叔的关心,我的眼睛只是毒性所致,现在已开始慢慢好转,相信要不了几天便可痊愈,就不必惊动御医了。”
“眼睛对于人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何况,是像你这样聪明美丽的女子,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御医平时也是闲着,就让他们来看看,也好放个心。”中年男人话里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坚持。
是他不放心吧?难道,他还怕我以眼疾为借口,赖着不走不成?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我不禁暗骂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学得这般小人心性了?人家或许只是一片好心。
想到这里,我静下心来,应道:“那就谢谢大叔了。”
中年男人脸上浮起一抹淡笑,点了点头,算是应答,随即准备转身离去,突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望向煮琴居,念道:“焚琴煮酒酬知己,轻歌曼舞醉逍遥。曾几何时,这煮琴居也是一片人间天上的热闹光景。”
说完,他再不停留,朝着花荫处走去。
我突然想起,他之前也提到过,煮琴居好久没人居住了,也就是说,之前有人住过这里,而且,这个人并不是孤末,那会是谁?
“大叔......”等我回过神来,想要追问时,那个中年男人已隐入重重树影中,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呼喊一般,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眼睛看不清,我也不敢再去追他问个究竟,不过,这个男人也的确古怪,他两次三番向我暗示煮琴居曾有旧主,到底是何用意?为什么又不直接向我说明?但我可以肯定,这个人绝不是单纯的感慨,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秘。
焚琴煮酒酬知己,轻歌曼舞醉逍遥。这句词里隐含着怎样的故事?是与孤末有关的吗?
我这才惊觉,其实我对孤末所知甚少,我甚至不知道他有多少兄弟姐妹,今年多大,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对他,其实是一无所知的。只是,他眼神里的善良和开朗感染了我,让我选择了相信他,而他一而再的帮助我,为我牺牲了那么多,这点点滴滴的付出,都让我感动,让我依赖。
今天那个中年男人的话倒是点醒了我,自己不能一直这么依赖着他,他有自己的生活圈,如果我不准备走进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怎么你一个人在外面?小青和小红呢?这两个丫头,竟这么没规矩,你眼睛不方便,还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孤末不知几时出现在小径前方,人还没有走近,就担忧的抱怨起来,几乎是用跑的,来到了我身边。
他终于回来了,心底刚刚所受的委屈忍不住翻涌起来,却又不敢表露在他面前,只好低头掩饰着应道:“是我想一个人看看花草,你也别怪她们。”
不想让他知道刚才有个怪怪的中年男人找过我,毕竟,那是孤末的亲人,他如果知道了,会让他也难做的。只是,早已习惯对他依赖,心里潜意识的便想将心底的委屈在他面前发泄,我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离开了他,我难过时要去找谁倾诉。
孤末心疼的捧起我的脸,我能隐约看见他眼中的担忧,“答应我,在眼睛没有彻底复原之前,不许再一个人出来。”
我点头应着,在他的搀扶下走向屋内,经过花厅时,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孤末,这煮琴居以前有没有人住过?”
搀着我的手突然轻微颤动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僵化。我的心也随之颤抖,看来,这当中果然有问题。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小青和小红跟你说了什么吗?”孤末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可言语神情里却仍掩饰不了那一丝试探。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淡笑道:“只是觉得,这里被布置得这么雅致,而且,花草也打理得这么好,一点也不像无人居住的样子,所以,我在猜测,这里以前的主人一定也是位懂得生活品味的人。”
说到这里,我清楚的感觉到孤末有一瞬间的失神,手也不由得微微握紧,见我正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他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道:“很久以前是住过一位朋友,不过......后来,因为这院落地势好,一直没舍得用作客房,就空下来了。”
孤末言语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落寞,这种落寞在他看到我和北宫殇在一起时也曾有过,直觉告诉我,他口中的这位朋友应该是个女人,而且,是他在心里有着一定地位的女人。
可是,不等我有追问的机会,孤末便转移话题问道:“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中年男人说过的话,我心里一阵沉闷,道:“可能是太清闲了吧,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人伺候着,我反而有些不适应。”
我原本是想为日后向他请辞做铺垫的,可谁知孤末听了这话,黑眸中更添了几分伤痛,轻轻拉住了我的手,一脸的心疼,“在那边,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想到你每天要干那么多活,我就好难过,现在你好不容易到了我身边,我怎么能让你再吃苦。”
他眼中的真诚毋庸置疑,他依旧是那个会心疼我的王子,虽然我对他并不了解,虽然中年男人的一句话让我对他的过去也产生了怀疑,但是,他对我的心,我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得到。
窥见我眼底潜藏的那抹沉重,孤末不禁轻笑着捧起我低垂的脸,“你身体不好,不要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在你身边呢,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太阳,如果你不开心,我怎么灿烂?”
我才不是什么太阳呢,我现在已经成了流星,不仅不受人欢迎,还注定要漂泊独行,直至湮灭。可是,眼下,我想留给孤末一个开心的我,想到这里,我扫去脸上的阴霾,冲他笑道:“那我们就一起去后院晒晒太阳吧,你不是说后院很美吗?我想看看。”
见我终于笑了,孤末也无声的松了口气,执起我的手,将我领向后院。
他的手很暖,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暖不了我此刻的心。而他虽然紧紧牵着我,可他之前一闪而过的落寞分明告诉我,他心里也有着一堵别人进不去的墙。
我们的关系,有时更像是相依为命,相互取暖,却不知道,两颗同样有着隔阂的心是靠不到一块的,更不可能真正给对方带来温暖。
“孤末,如果我们是兄妹,该有多好。”如果他是我的大哥,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投向他,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他,我也会很喜欢很喜欢他,但是那份喜欢可以很纯粹,纯粹到没有一点负担,我相信,我们会比现在更快乐更幸福。
孤末手心一颤,连脚步也顿住了,没有说话却将我的手紧紧握住,似乎生怕稍一松开,我就会弃他而去一般,“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他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感慨会让他这么难过,他手心传来的轻颤是那样清晰的告诉我,他害怕失去我。
“傻瓜,我不过说说而已,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个像你这样的大哥,我一定幸福得不得了。”孤末,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觉得放心不下一个人,可是,孤末的深情和落寞却让我情不自禁挂心。
孤末静静的看着我,突然沉声道:“我知道你想暗示我什么,可我并不想做你的大哥。”
我知道,他对我的情意我早就知道,只是,如今我连想要默默陪在他身边偿还欠他的感情都不能,身在帝王家,他和北宫殇都有很多无耐与身不由己,甚至,很多时候,很多决定得由别人来替他们作。
我并不怪那位中年大叔,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汝越国的逃奴,这件事还牵涉到了汝越国的国君,任何一个做长辈的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子侄惹上这样的麻烦,何况,东陵国和汝越国还是邦交,如果孤末娶我,誓必要影响两国间的交情的。
最重要的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第一次随孤末逃跑时,我对北宫殇只有恨,所以,虽然自己已经失贞,至少心里还是干净的,我可以坦然的接受孤末的感情。可是,这一次,当我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了北宫殇之后,在我那样深刻的爱过一个男人之后,我还有什么资格享有孤末对我的爱?如果我继续留下来,才是对孤末最大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