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除了我的脚步声,便只有簌簌风声和刮起树木时的声响。回过头,貊仓族的灯火早已被黑暗吞没,退路已经不见了。
北宫殇,他此刻休息了吗?还是仍在看那本医书?他若知道我失踪了,该是怎样的反映?应该是很愤怒吧,然后,就会派人四处搜索,把我逮回去,狠狠的教训一顿。
只是,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他找到我,啼露山这么大,要藏一个人并不难。
一个人在黑夜里想了很多事情,几乎把自己这一生的遭遇都回想了一遍。只是,这二十年来所经历的事情却远没有在这个时空里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来得多,来得深刻,深刻到让我觉得自己已走过了漫长的一生,心仿佛历经了几十年岁月的磨砺,一夜之间苍老。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脚下的路依旧没有尽头,举目四顾,只有浓浓的黑,如同我此刻的心一般。但我却不敢停下来,一心只想走得更远,否则,北宫殇一旦发现我不见,誓必是要派人来追的,我必须在天亮前走出他的搜索范围。
突然,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吓得我立刻止住了脚步。是野兽的声音?
这里可不比现代,什么东西都可能出现,只是,不知躲在暗处的是狼?虎?还是别的什么肉食动物。
等了好一会,都没再听到什么动静,就在我以为刚才是我的幻觉而继续前行时,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让我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有东西正在朝我靠近!刺骨的寒风带来一阵熏人作呕的腥味,更加确定了我的判断。好在,我早有心理准备,忙摸索着抓住身旁一棵大树,快速朝着树上爬去。
眼见着到手的猎物要逃跑,潜藏在暗夜里的捕食者迅速出击,沉重的脚步声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逼近,转眼便到了树下。
还好,自己爬得快,不然,这会就成了树下这家伙的点心了。只是,它应该不会爬树吧?紧握手中的菜刀,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吓得全身发抖。
不能死,不能这样狼狈的死掉。万不得已之时,自己还有那串链珠,至少可以与它同归于尽。
好在,过了好一会,并没有东西爬上来,树下沉重的喘息声与脚步声仍在,显然,它也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看来,今晚只能在这树上待一晚了,耽误了行程,我心里总觉得不安,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树干很粗,分枝处正好可以容我靠坐下来,逃跑无望,我只好在树上闭目养神,等待天亮。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天还没有亮,远处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难道,已经被发现了?我心中一惊,比刚才被猛兽追更紧张起来。
也许是人的声音惊动了下面的猛兽,它有些不安的低咆着,不一会,便心有不甘的离去。
现在至少也应该是半夜时分了,是谁居然会跑去我房间?北宫殇!我几乎可以想像他潜入我房中后看到空空的床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是天意让我逃不出去吗?不,就算他现在追来,夜这么黑,他也不可能找到我的,只是,刚才那只该死的猛兽在这里停留过,还发出了声音,肯定会引起人怀疑,必须离开这里。
来的人好像不少,虽然离我还有很远,声音却在这寂静的夜空传遍了整个山头,相信即便是有什么觅食的野兽,此刻也应该早已退避三舍了。想到这一点,我顾不得再害怕,从树上滑了下来,再次小心翼翼的潜入山林中。
有那么多人在后面追捕,心底的恐惧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睛早已适应了这黑暗,隐约也能看到点景物,这让我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渐渐的,身后那些声音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我才稍稍安下心来,找了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北宫殇也随众人追来了吗?以他的个性,应该是的,可他手上还有伤,在这黑暗中行走,是很容易碰到伤口的。
明明知道不该去在意他,却仍忍不住为他担心。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
终于,天开始蒙蒙亮了,在树上蜷了一夜,我有些腰酸背痛,加上寒冷,浑身都不适。
那些追捕我的人找了一夜,竟又开始折回来,不远处传来呼喊的声音,看来,他们也料想我没有那么快逃出山去,准备将这山再搜一遍。
还好,啼露山这么大,他们虽然人多,却并没有发现我的踪迹,勉强支撑着身子,我继续赶路。
天一点点的变亮,眼前的景物也更清晰,我几乎是小跑起来,尽量避开有人声的地方,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走着走着,林间竟开始弥漫起了白雾,薄薄的水雾一开始只是飘渺如烟笼罩在树木之间,但我越往前走,雾却似乎开始越来越浓,到了后来,竟连五米开外的景致也变得模糊不定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山雾,比起夜的黑,这种看得见的迷茫更让人心慌,尤其是突然从雾中显现的树木山石,总是不经意间吓我一跳。
像这样的大山都是容易起雾的,尤其是山上山下温差这么大,山下的水汽在蒸发过程中遇上冷空气,形成浓雾,这也不是什么怪事,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继续前行。
只是,为什么再也听不到一点人声?甚至,连虫鸟动物的声音也没有,似乎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成了唯一的生物。这样的念头吓得我冷汗直冒,不禁又摸出了那把防身用的菜刀,随时戒备着。
浓雾迟迟没有散去的意思,也许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现在又处于高度紧张中,我的头有些隐隐作痛,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脚步开始变得迟滞,路却依旧没有尽头,看来,自己是走到某个特殊地方了,一个连追兵都不敢追来的地方。
迷路了?我不禁苦笑,我把自己弄丢在这山野里了,此刻,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哀叹。但只要不被抓回去,应该就是一种幸运吧。
又支撑着走了一段,我终于累得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连呼吸也有些粗重了,仿佛空气中的氧份稀薄了许多,头也因此变得有些沉重。奇怪,自己明明是一直朝着山下走的,怎么会有这种类似于高原反应的感觉?
反正身后也没有追兵的声音,我索性靠着树坐了下来。谁知,这一坐,竟再也不想起来了,整个人软绵绵的,真想就这样睡一觉。
奇怪的是,走了这么久,为什么雾还没有散去?而且,这雾并不像是平时的雾,干燥得不带一丝水汽,却仿佛有生命一般,总是将人笼罩其中,怎么也走不出去。
这未免也太邪了点吧?难道说,这世间真有这样的迷失地带,那末,自己是不是要彻底的消失在这个时空了?
或许,这辈子真的不用再见到北宫殇了,就这样消失在这大雾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是,一想到北宫殇,心底还是不由得升起一丝怅然。
走吧,总会走出去的。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着,我咬了咬牙,重新站了起来,也许是坐久了的缘故,头一阵眩晕,差点晕倒,好一会才适应。
这身子几时竟变得这样娇贵了,才走了这么几个时辰路,便有些体力不支,如果不是心底那抹意念,自己恐怕真的要倒下了。
又走了好一会,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巨石,如一扇天然而成的大门,横在前面。门里会有什么?反正已经走不回去了,我索性朝着巨石背后走去。
才走了几步远,眼前的怪雾似乎稀薄了些,头却更加疼了起来。或许,再往前一点就可以走出这片怪雾了,我自己为自己打气,正要继续前进,突然,前面雾里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吓得我止住了脚步,人也清醒了不少。
很快,一片黑影朝着我的方向而来,速度很快,我根本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却本能的掉头就跑。
但是,才跑出去几步,肩上突然一沉,仿佛有什么抓住了我,我本能的回头一刀劈了下去,却在半空时被制住。
虽然雾很浓,但是这样近的距离,我一眼便看清了袭击我的是什么,可是,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站在我面前的,竟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个人。
时间在这一刻短暂的凝固,交织的双眸里写着同样的震憾,仿佛,两人分隔已经一个世纪一般,那种重逢的喜悦让我暂时忘却了身体的不适,浸湿的眼眶里,他的脸又变得模糊起来。
“北宫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是鬼魅吗?我自己都快找不到自己了,他是怎么找来的,而且,居然还截在了我前面。
手中的菜刀因为太过惊讶而脱手,差点砍到他身上,却被他另一只手接住,一把丢在了地上,脸上原本还有一丝欣喜,却随着刚刚松掉的一口气而变得愤怒起来,绿眸几乎要喷火般的瞪视着我,突然二话不说,一把拉过我就走。
“北宫殇......你慢点,我头有点晕。”顾不得因为被发现而担忧,头部袭来的眩晕与疼痛让我显些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