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来说,无心和莎琪儿才是一国的,这一刻,心里突然掠过一阵痛楚,原来,自己始终是孤独的。曾经以为拥有的,总会一点点失去,不管是孤末,还是无心。
如果只能孤身奋战,直到死去,这样的命运,我还是会坚强的接受挑战的。他北宫殇能做到的事,我苏娆娆也能。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我提上木桶,开始给龙胆草浇水。古代没有塑料,用来搭棚的是些透气性不错又能吸热的黑色纱布,虽然蒙了几层,也不知是不是保暖。不过,这一天下来,龙胆草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生我气了?”无心竟放下手中的活跟了过来。
心里已没了先前那般躁乱难受,我一边浇水一边应道:“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只是已经想开了。你的菜才做了一半,先去忙吧,如果想聊天,我可以等你忙完。”
无心顿时僵在原地,或许,是我无形中的那种生份,让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晌,他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十六年前,我娘去世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是乌洛珠救了我和大哥,并收留了我们。所以,莎琪儿虽然任性,我只当她是妹妹一般照顾。”
他这是在跟我解释吗?眼角有些酸涩,却没有泪落下来,我咬了咬牙,抬起头来面对他,黑眸中未经隐藏的紧张让我差点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我狠下心来道:“无心,你还不明白吗?如果说,有一天,我会杀了北宫殇,或者死在他手里,你会怎么想?”
黑眸中仿佛有光点无声的碎裂,虽是早有预料,仍让我心中为之一痛,忙转过头去背对他,“或许,北宫殇根本就不该派你来,他既然答应要让你快乐的生活,就不应该让你来为我治病,卷入这场仇恨中的人,都不会有快乐。所以,你还是走吧。”这也算是北宫殇的一大失策吧。
“真的这么恨他吗?”无心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真的这么恨他吗?我也曾这样问过自己,可是,答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时,我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有时......
“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残忍的人,至少,他对你,狠不下心来。”无心强忍着内心的痛,眼眶却隐隐发红,“你说得对,他是不该派我来,可他难道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从不会让我插手,更何况,是与赫连家有关的事。”
是的,如果北宫殇真的是将自己的弟弟保护得很好,是绝不会让他染指赫连家的事的,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让我死?
就在我怔愣之际,无心突然冲上来,一把将我抱入怀中,紧紧的拥住。他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在害怕?
“无心,你怎么啦?”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子,他的从容,他的潇洒,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助和恐惧。
“娆娆,你还记得吗,早上我跟你说过的话。欲望是住在心底的恶魔,吞噬别人的同时,也就埋下了摧毁自己的毒药。从大哥叫我来这里的那一刻,我就早有预感了,昨晚,他的出现,让我心里更加明了,我好怕,你就是他的那剂毒药。”
一个是他最亲最敬的亲人,一个是他唯一爱上的女子,这样的两个人,却偏偏是誓不两立的仇敌,而他夹在中间,却成了最最痛苦的那个人。
他颤抖的手紧紧拥着我不放,似乎要用这种方式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一直隐忍的泪水从我眼眶急涌而出,我真的会是北宫殇的那剂毒药吗?我真的要摧毁他吗?如果我能做到,如果真的是我,我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一想到北宫殇的死,无心的伤心,我的心便再也无法坚定了?可是,如果放弃,死的那个人便是我。一个失去了目标的囚奴,死是唯一的解脱。
我该怎么办?
“无心哥哥!”莎琪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也打断了这哀伤的气氛。
无心却依旧不肯放手,“娆娆,不要伤害他。”他的声音近乎哀求。
我早已是心乱如麻,应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一个将自己置身于地狱的人,又岂是别人能轻易伤得了的。何况,我只有三个月的生命。”
如果,我的死至少能成全无心的心愿,是不是也算死得其所了?就当是偿还了他的知遇之恩吧。
三个月,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平平淡淡的,不牵扯一丝仇怨,过我苏娆娆最后的三个月,也算是一种快乐了吧。
“你的蛊毒,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解的,我不想失去大哥,也不想失去你。”无心的声音有些急切。他当然知道我的为难,可是,他却一直不放弃去努力。
他是天使,他努力想消弥这世间的仇恨与萧杀,但世间的事往往是没有两全的。
就当是用赫连绮梦这个身体来替赫连家的罪过做一点补偿吧,“如果这样做,能换回以前的无心,我答应你。”
无心的手拥得更紧了。
难道,他也意识到会失去我吗?
怎么会,这个决定,只有我自己知道。
正如没有人知道苏娆娆曾经来过,就算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心里突然有些释然,原来自己以前所执着的,根本就不算什么,前一刻,自己还心心念念想要坚持的仇恨,原来竟也可以这样轻易被化解。
这场较量,自己注定是输家,因北宫殇与我之间,我选择伤害的人,竟是我自己。
这一天似乎特别漫长,莎琪儿不断的变着法子想要折腾我,最后,我和泠儿不得不躲得远远的,留下无心一人照顾她,总算称了她的心意。
好在,傍晚时,莎琪儿终于决定要回营了,却缠着让无心送她。难得能送走这尊瘟神,无心也没有拒绝。
厨房有现成的饭菜,我和泠儿心情都不好,随便吃了点便各自回房睡了。
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将来到这个时空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那些爱恨情仇宛如南柯一梦般,真实却又虚幻,但不管怎么样,总算快要结束了。
恍惚间,门锁似乎轻响了一下,经历了昨夜的惊魂,我早已有了警觉,门窗都是关好了的,该不会是莎琪儿又杀回来了吧?
我悄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防身用的菜刀,摸黑爬了起来,藏在了床帐后,很快,那声响又再度响起,竟是撬门声。而且,对方技术很是娴熟,很快,门便应声而开,有脚步声缓缓朝床前走来。
这个人也不知是不是有夜视能力,还是对这房间颇为熟悉,竟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床边,打亮火折子,将桌上的烛灯点燃。
回头见床上空无一人,那人略微吃惊,伸手朝被窝里一探,随即轻笑起来:“被窝还是热的,你不用躲了,我又不是来杀你的。”她的声音淡而柔,正是蓝沁。
烛光将她的影像拉得很长,投映在床帐上,那影子在我的藏身之处晃来晃去,像恶魔一般将我困在阴暗里。
我的心跳猛然加速,自己竟疏忽了被窝的温度,这间房本就不大,能藏身的地方也是一目了然,与其被动的等她发现,倒不如大大方方出去,倒看她想怎么样。
“蓝沁姑娘,这么晚了还来探望我,真是让人意外,我还以为又是莎琪儿公主要来杀我呢。”我闪身出现,将菜刀藏在了身后。
我的过份冷静让蓝沁颇为意外,“怎么,你就不怕我也会杀你吗?”
我不禁冷笑,“我不是已经中了你的蛊毒了吗?怎么,你连三个月也等不及了?君上刚一出宫,就迫不及待的想来取我性命。”
蓝沁那双冰冷的美眸里闪过一丝沁寒,随即却掩饰的笑道:“我如果要杀你,就不会只对泠儿用迷香了,在这深宫之中,要想杀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我今天来,是和你谈笔交易。”
怪不得泠儿那边毫无动静,原来是被她下了药,我握刀的手不禁紧了紧,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话中的敌意早在蓝沁的预料当中,她冷着脸,缓缓道:“诚如你所说,没有解药,你活不过三个月,杀不杀你都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你这个人十分讨厌,哪怕你在这深宫中待一天,也让我觉得心烦,所以,我决定成全你,放你出宫。不管怎么说,你也还有三个月自由的生命,这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你觉得如何?”
“出宫?蓝姑娘说得倒是轻松,你明知道这样做会惹恼君上,你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况,我也不希望在仅有的三个月里还要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是她想将我骗出宫再赶尽杀绝吧?毕竟,我如果死在这皇宫里,北宫殇誓必要唯她们是问的,所以,这几天她们一直没有出手,就是在等待这样的时机吧?
蓝沁怔了怔,遂又恢复了冷静,轻笑道:“君上御驾亲征,就算得到消息赶回来,那也是数日之后,这次的情况与上次可不同。何况,还有一个人正心心念念的想要救你出宫呢,你难道就不想见他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