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夫人觉得冷凝是朽木不可雕也，戳着冷凝的脑门狠狠地数落了两句，然后便叹了一口气，扭着******出去了。
因为太晚了，所以香夫人便让顾晓东留宿在这儿。
她们一老一少坐在沙发上，两人推杯换盏的交心。
冷建国是个带着文艺气息的老者，他从始至终都看不上顾晓东身上那股子流里流气的江湖气息，何况顾晓东还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商人的铜臭味。他实在不明白香夫人为什么一定要让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冷凝嫁给一个人精似的商人。
所以，当香夫人和顾晓东在客厅里聊天的时候，他总是会时不时的出来一趟，或者假装要到厨房喝水，或者是给浴缸里的金鱼喂食，其实只是为了听他们具体在谈论些什么。
后来，香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他装模作样的进进出出了，索性对他说，“我说你烦不烦啊，这样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的，你不烦我看得都烦了，你要是想听就干脆就直接坐下来。”
冷建国目光闪烁的心虚道，“谁说我是想听你们谈话了，我只是过来看看我的鱼，这两天也没给它们喂食，瞅瞅是不是有饿死的。”
香夫人“嘁”了一声，然后扭头又笑着对顾晓东说，“我们别理他，你继续说，你妈妈以前是做什么的……”
此时，冷凝窝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一层层的把自己包裹住，像个蚕蛹似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静的能听的到自己的呼吸声。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又迅速的灭下去，她伸手够到手机，点开未读的消息，突然瞳孔一缩。
“圣诞快乐！”上面只有这四个字。
但是，因为是他发来的，所以她看的泪框发酸。
手机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滚烫起来，她泪眼模糊的盯着那四个字，指尖发颤。
倏忽间，手机掉落在床上，屏幕渐渐地暗灭下去。
她并不打算回这条信息。
本来都已经天涯两端，从此与君是陌路人，何苦还要藕断丝连？
她将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听着自己低低的哭声，任由泪水将棉被打湿。
…………
褚家。
褚君莫握着手机，看着手机亮了灭，灭了亮，他心里在期许着什么，可最终那点希冀也随同手机一同暗淡下去。
他终究还是伤了她。
事到如今，她不原谅他，他觉得也是自己罪有应得。
他靠在床头，身上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袍，领口敞着，露着胸口处的刀疤，深褐色的，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儿，触目惊心。
他微闭着眼睛，睫毛轻轻地颤抖，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心上隐隐作痛，不知是旧疾复发，还是因为太过想她。
今天早上起床之后，他发现外面下雪了，花园里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到处都是银白色的，很干净，也很漂亮。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
周围的空气是温热的，天上飘着碎碎的雪渣，冷凝喝醉了，脸颊拖红，双眼迷离，可爱的不像话。她窝在他的怀里，撒娇耍赖，说他的眼睛像星星……
回忆一股脑的向他涌来，就像是平静的大海上突然掀起了巨浪一般，猛地砸向他，叫他不知所措，最终他被无边无际的记忆的海水淹没，叫他痛的呼吸不过来。
欧阳菲菲过来敲他的门，她今天穿着一身复古的连衣裙，上面有繁复的绣花，自然的褶皱，漂亮的裙摆，大气的灯笼袖。她美丽的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美的不可方物。
只是，他不爱了，她再美，那么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
她笑着对褚君莫说，“君莫，陪我去花园看雪好不好？”
褚君莫转身，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无声的点点头。
红玉怕欧阳菲菲会着凉，所以特地找来自己的白色狐狸毛的皮草给她披上，她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抿着唇角笑了笑，温柔的说，“去玩吧，但是必须得很快就进来，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小心感冒。”
欧阳菲菲笑着点头，然后挽着褚君莫的胳膊出去了。
红玉转身，叹息着摇摇头。
欧阳菲菲的欢笑声从花园那边传来，甄嫂端着一壶花茶从厨房出来，瞥了外面一眼，然后对红玉说，“太太，您的花茶泡好了。”
“谢谢你，甄嫂。”红玉笑着，嘴角又一抹难以掩饰的苦涩，她微皱着眉头，眼中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自顾自的倒茶，然后出神的看着杯盏里上下浮泛的花瓣。
花园里，欧阳菲菲快乐的拾起一捧雪，然后笑着扔向对面的褚君莫。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那张美丽的脸庞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清秀端丽，笑起来腮边会有两颗浅浅的梨涡。
他突然笑了，眼中盛满了亮晶晶的神采，就像是这晶莹漂亮的雪。
一大捧雪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轻飘的雪花在风中四散开来，被吹成淡淡的白烟，褚君莫傻呆呆的站在那儿，没有丝毫的闪躲，一小坨雪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脸上，迅速的化成水珠。
脸上陡然的一凉，叫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继而，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住，怔愣的看着欧阳菲菲。
他才知道自己刚才是魔障了，居然把眼前的人当成是了她。
欧阳菲菲一脸紧张的跑到他面前，不安的问他说，“是不是很冷？刚才你怎么不躲呢？”
他表情平静的抹了抹脸上冰凉的水珠，笑得有些别扭，说，“没关系的，你开心就好。”
欧阳菲菲撑开嘴角，苦笑，她说，“我们还是进去吧，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本就意兴阑珊，于是点头，说，“好。”
…………
冷家。
冷凝窝在被子里哭够了，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去了洗手间。
她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淹没了她喉咙里隐忍的哭泣声。
突然，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继而她听到香夫人说，“小凝，你不是便秘了吧？怎么这么慢？”
冷凝连忙抬头冲着门口的方向喊了句，“我马上就好。”她迅速的关上水龙头，并用毛巾擦了脸，然后开门出去。
香夫人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看她的眼神就好比见了鬼一般。
“哎呦，你哭过了？怎么眼睛肿的跟俩烂桃似的？”香夫人问道。
冷凝特淡定的摇摇头，语调幽幽的说，“不是，我睡觉不老实从床上摔下来了，脸先着的地。”
说完，不能香夫人回应她就转身回房间了。
刚好，她还穿的是一套白色睡衣，披散着一头长发，香夫人直以为一只幽灵从她的眼前飘过去了。
冷凝回到房间之后，却丝毫不觉得困，于是她就卡座在床头，怀里抱着个手机，就跟个神经病患者似的，恨不得把手机盯穿，盯烂，却看来看去只是四个字，“圣诞快乐”。
第二天一大早，冷凝去餐厅吃饭，全家人都被她鬼一样惨白的脸和一对渗人的黑眼圈给吓到了。
冷诺坐在冷凝身边直吸凉气，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说，“妈咪，拜托你不要将脸正对着我好吗？”
冷凝眨巴眨巴眼，一脸茫然，“怎么了？”
冷建国从报纸后面稍稍抬头，看了冷凝一眼之后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他低着头一边喝汤压惊，一边说，“小凝啊，你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冷凝面无表情的摇头，“不，我睡得很好。”
其实，压根就没闭过眼睛。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盯着褚君莫给她发来的短信生生的盯了一宿。
对此，方佳怡给她的评价是，“你丫就是一勇士，不，你简直就是一圣斗士。”
咖啡厅里，方佳怡一边悠哉的搅动着咖啡，一边说，“我说你丫是不是贱的慌，就那样一个说甩你就甩你，就跟甩大鼻涕似的男人你有什么好留恋的？”
冷凝顶着一对黑眼圈，目光幽幽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说，“当初你不还极力劝我跟他重归于好呢吗，怎么这会儿就变卦了？你也忒墙头草了点吧？”
方佳怡悻悻地挑了挑眉毛，“人家都说女人善变，谁曾想，这男人善变起来比女人善变还善变。得了，反正你原本也没想跟他重归于好不是，索性趁此机会彻底和他两断吧。”
冷凝不说话，只管大口大口的喝咖啡，苦涩的液体划过她的喉管，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冷凝一抬头便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她一时间有些怔愣，就那么傻呆呆地看着他，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唯有眼角多了一抹湿意。
欧阳菲菲站在褚君莫身边，亲昵的挎着他的胳膊，她微皱着眉头，眼神在冷凝和褚君莫之间逡巡。
方佳怡从旁扯了扯冷凝的衣袖，小声提醒她说，“走啊，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冷凝这才反应过来，暗自提了一口气，迈开脚，目不转睛，冷漠的从他身边经过。
就擦肩而过的那么一瞬，褚君莫就像是突然间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僵硬着脊背，身体微微晃了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