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偏个头,“走吧!”
久航这么大的公司,该翻修怎么不及早,什么都让她摊上了。她侧头看肩膀,上面还有一粒白灰,她用手指弹掉,被他看见,不知又在笑她什么。
进了会场,乔睿东和工作人员聊了几句,忙了一会儿,神情严肃认真,不忘招呼工作人员把筱安需要的麦克风备好,这才带着筱安入座。
第一个发言的高层是久航集团总裁,顾成池,也就是兰书的丈夫,乔睿东一直听得很认真,不时拿Ipad调各种报表数据出来。
等到他和筱安上场的时候,底下顿时掌声雷动。
他一张口,竟是一口标准的伦敦口音,筱安来不及吃惊,只顾着仔细聆听。
乔睿东的报告很详细,数据,方案等表述得非常清楚。
久航是一个多元化集团公司,涉及房地产、新能源、矿业、软件等支柱产业,房地产、软件、电力开发、文化传媒,已构成了集团的四大业务板块,集团管理总部位于北京。
久航矿业之前因为管理不善,新疆的工地上经常有各种问题出现,因此久航总裁顾成池立刻从澳大利亚招来乔睿东,打算让他全权接手新疆那块生意,自己则守在北京,一年后,新疆部分业绩突出,顾成池非常满意,待一切操作模式稳定下来,顾成池便把乔睿东招回北京总部升任副总裁。
乔睿东早习惯了聚光灯围着他闪,他双手撑着讲台,语音低沉好听,时而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调动气氛,说到有趣的地方还拿眼去看筱安,好像把一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她,看她如何接招一样,台下的人也都看着筱安的反应,这女翻译长相斯文,气质脱俗,翻译起乔睿东的那些别有它意的玩笑也一直从容淡定。
西方与东方文化背景不同,一个听起来实在不好笑的英文笑话不知道怎么就能让那些西方人笑的前仰后合。
筱安知道下面坐着的都是什么人,百分之九十都能听懂,这笑话翻译成中文的确无聊,所以她干脆以一句言简意赅的翻译,惹的大家哄堂大笑,比乔睿东那晦涩的英国笑话有趣多了。
筱安面不改色,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群人,说:“乔副总在讲笑话,请大家配合,大笑!”
下面的人多数被这女翻译逗笑。
乔睿东站在一旁摇摇头,对她的临场反应倒是颇为满意,也笑起来,总体看上去,台上这两个人配合地尤为默契。
期间台下更有人问起,乔副总在澳大利亚有没有艳遇。
他笑着说:“这个问题我还是私下回答你比较好,措辞不当,会为难这位女翻译。”
这句话的话外音就多了。
筱安不露声色,守住自己的工作本分,微微笑着,亏得这五年来,她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事儿能让她方寸大乱,整场翻译下来,她的表现非常可圈可点。
乔睿东的就职演说毫不沉闷,非常成功,加上他频频有意无意地和女翻译互动,整个场面显得尤为精彩,更有趣味的是,昨天传出来的副总和女翻译的绯闻,今天光明长大地拿出来给他们捉尾巴,捉不捉得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演说结束后,三楼宴会厅举办了一场交流酒会。
筱安获邀前去,其实她并没想去,可兰书老公顾成池亲自发话了,她不好拒绝。
兰书,筱安和乔睿东一起进来,与顾成池聚到一处。左筱安这名字对顾成池来说也可谓如雷贯耳,老婆整天在他耳边吹风,说她这朋友如何优秀,如何漂亮,如何不容易,恨不得写一个自传给她,歌颂这位女翻译坎坷的成功之路。
顾成池这次得见这位女翻译,也是颇为赏识,介绍了几个高层和与会企业代表给筱安认识。
筱安踏入口译届时间并不久,客户总不会嫌多的,顾成池今天给她介绍的几个,都是大客户,如果建立起良好的长久的合作关系,以后来京发展的机会会非常多,毕竟翻译的主要据点都在祖国的心脏城市,如果这样,她免不了要和乔睿东多打交道。
可这么多年过去,筱安也认清了一个道理,人,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顾成池和乔睿东开了几句玩笑,带着他在那些头头脑脑的人中间穿梭交际,筱安和兰书在一边吃点心喝酒聊天,遥遥望几眼乔睿东,甚觉陌生。
从昨天遇到他开始,她的脑袋接受的信息量就已过大,有些难消化了,这个乔睿东对她而言除了有一张和过去相同的脸以外,她看见的简直就是另一个人,五年,人的变化真会如此吗?那么她自己呢?是不是也已经面目全非?是否还有人想要找寻那个最初的自己?最初的她?
两个女人聊着聊着就聊到过去,兰书命运坎坷,她离过婚,和前夫有一个儿子,后来遇着顾成池才嫁给他。有过这种经历,她一直鼓励筱安在爱情的道路上要昂首阔步,大胆前进。
说到这又免不了唠叨她几句,“你和那个游子浩有消息没有?他真能等,不过你也别让人等太久了,你以为他真是闲得无聊,真就是时间多得一大把,跟你这么耗着?早点下手吧,想开点。”
提到游子浩,筱安叹口气,上帝爱编故事,她和游子浩总是被编到一本书里,乔睿东忽然又冒了出来,不知道会是浓墨重彩还是轻描淡写。
别人的故事看上去总是比她的精彩,兰书说,那是因为别人都比你勇敢,筱安不得不赞同这句话,兰书当年大胆的离婚倒真是应了这句话,她的确够勇敢,而且她得到了幸福。
顾成池的眼光时而飘过来追随兰书,看得筱安好不羡慕。
“你老公也太腻歪了吧!都结婚两年了,还这么热乎呢?走一步看一步的!”筱安道。
兰书脸红着,“所以啊,你也快点嫁了算了,你要是看不中游子浩,我看我们副总就挺好的,刚才你们俩在台上一唱一和的,火花窜得呲呲的。”
“算了吧!我一个小翻译,跟人家副总扯什么关系。”她说完,自己也暗自咀嚼这句话的滋味儿,他现在是久航集团副总,手握实权,身份地位今非昔比,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仅仅是那五年的问题了。
兰书一直为好友的婚事操心,筱安现在这个职业,用某年调查报告显示说明,他们是一群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他们领着日薪,勤奋努力,一个月进账20万的口译不是没有,筱安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就算还没到达翻译界的高层,也算得上是国内的稀缺人才,这样美貌智慧兼备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匹配一个多金男呢!
兰书越来越上心,当真把牵红线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筱安对这位好友的过分热情极度无语。
这一天的工作让筱安觉得尤其漫长,乔睿东在她的视线内来来去去,没有刻意靠近她,也没有刻意冷落她。用餐完毕,兰书亲自送筱安出去,一边不停讲话一边掏手机给顾成池打电话。
筱安让她回去忙,她不理,“我们俩都两年没见了,为你做这些事儿还不让,我生气了。”
“你现在是孕妇,不方便行动。”
“咳!现在还看不出来呢,没事儿,我让我顾成池找车送你,这个时候不好打车。”
“不用麻烦,真的,你别管我了,忙你的去吧!”
“别啰嗦了啊!”
顾成池的奔驰很快从地下车库拐了出来,兰书嘱咐顾成池,“给筱安备辆车,送她回去,这儿现在不好打车。”
顾成池下车过来,为老婆打开车门,“放心,不用我安排,早有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了。”
兰书喜出望外,“啊?真是乔副总?”
顾成池不置可否,“别总八卦别人的事儿。”
筱安站在一边根本无从解释。
兰书格外高兴:“筱安啊,我去医院产检,约好时间了,一会儿我们副总亲自送你,你自己把握机会吧!明天我就不送了啊!”
筱安和兰书不习惯腻腻歪歪,来回出门从来不接不送,感情照旧要好。
兰书又嘱咐几句明天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两个人道了别,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按几下喇叭,顾成池回头看看,笑着嘟囔一句,把车开走了,紧接着后面的黑色保时捷就开过来,筱安没来得及往前走就被这车拦住。
车窗将下来,露出乔睿东的脸,他戴着墨镜,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左小姐,我们今天有约。”
“抱歉,我没时间。”
“所以我昨天跟你预约了,记得吗?”
“我好像并没答应。”
“也没明确拒绝。”
他看看她,不惧与她耗着,直接熄了引擎,占着道。
后面开不进来的车一个劲儿按喇叭他也不理,就在车里坐着。
筱安和他僵持一会儿,奈何脸皮薄,听不得人骂,最后还是败了,只好硬着头皮坐进去。
她坐进去,他便开走。
他开车到鸟巢附近,拐进一家饭店门口的停车场就下了车。
筱安跟着下车,前面他和饭店门口的人对了几句话,那人直接把他们引到楼上一个包间里。
他没看菜单,报了几个菜名儿。
筱安对这几个家常菜名非常熟悉,那是她曾经爱吃的菜,上学的时候,乔睿东偶尔请她下馆子吃过。她那时营养不够,爸妈也无暇在饮食上下功夫,很多菜筱安都不认识,因为没吃过,所以觉得好吃。
近几年因工作原因,整日和企业高层打交道,天南海北的菜式倒是吃了个遍,反倒没了好吃不好吃的概念了。
“如果味道你不满意,我们再换。”他解开西装扣子,调整了一个舒适坐姿做好,给了她一个微笑。
如此追忆过去,目的为何?他对她微笑,得意?还是胸有成竹?
筱安也给他一个微笑,“谢谢乔总款待,明天我就回城了,请在三个月内把薪水打进我的账户。”
“这个你放心,公司和我个人对你的表现都非常满意,也很感谢你在这么仓促的时间内把这个任务完成得这么好,以后我们还要长期合作,按规矩办事,这是应该的。”
“感谢刚才在会场已经说过一次,别这么客气,乔总。”
“好吧,你还有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我的意思是,任何问题,随时。”
“暂时没有,我有贵公司电话,会保持联系。”
他点点头,“好,现在,可以不谈公事了么?”他刚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隔着寥寥青烟看向她。
筱安有些洁癖,吃饭之前一定要拿纸巾擦桌子,听见他这么说,手里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把纸巾放到一边,说:“这里的佛跳墙很好吃,我吃过几次,就是贵了点儿。”
“喜欢吗?只要你喜欢,尽管点。”
“乔总您太客气了,其实我刚才在酒会吃了不少,不饿,您刚刚点的菜恐怕也要让您一个人消化了。”
“你是不饿还是对着我没胃口?”
筱安略微沉吟,“我觉得我应该跟您解释一下,我接这个活儿完全是个意外,所以并没有任何私人原因,这是我秉持的职业操守,所以请您别误会。”
他把打火机扔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烟也没再点,“还要继续这样的对话吗?别再绞尽脑汁和我周旋了,你遇见我,心情不好,是不是?”
她垂着眼睛,拿过自己的包,“对不起乔总,我想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如果我让您不愉快我很抱歉,不过还是感谢贵公司给我这次合作的机会,感谢乔总耐心配合,我们的合作很愉快,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其他可讲。”
从始至终,她的语调都很平静,没有一丁点儿的情绪起伏。
这不知道算不算话不投机,说了没几句场面就僵住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淡漠却略微带笑,社会的历练的确让她不一样了。
曾经那个淳朴怯懦的小女孩,不知道此刻藏在哪里,还愿不愿意来见他?
她挎上包,“多有得罪,乔总再见。”
昨天就是这样,她给了他一个背影。
她还是瘦,好像高了些,穿着高跟鞋显得更加高挑纤细。
现在的她很优秀,很迷人,坚强又倔强,再用小女孩儿标注她显然不合适了,她真的是个女人了。
一个学会了先走一步,学会了及时转身,学会了给别人留下一个绝情背影的女人。
他总是转身太快,把她远远地甩在身后,躲在一旁,欣赏她焦急寻找他的样子,他不回来,她就等着,等她急的要哭了,他再回去找她,让她一看见他就哇哇哭出来。
这次她没等他,他找不到她。
乔睿东独自消化了这顿晚餐。
开车从地下车库里拐出来,见了日光,大街上人流如织,世界依旧繁杂喧嚣,他按了几下喇叭,不遵守交通规则横穿马路的人快走几步,车子开起来,他车里唯一的挂饰,就是一个因阳光长久照射而略微褪色的红色发卡,现在正左他眼前左摇右摆,他伸手握住又放开,再用手指头使劲弹它一下,力气用大了,手指尖儿疼了,都说十指连心,还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