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骨气啊?怎么这就都做好等死的准备了?”
“乔总教训的是,我们还是玩儿牌吧!”
于是,乔睿东继续躺着,脑海里的事情索性一股脑蹦出来,一件一件地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他想起他和筱安上幼儿园那会儿,筱安在小班,他在大班,筱安傻了吧唧的总被人欺负,她就记得爸爸说过的话,筱安爸说了,坐垫儿绑在凳子的哪里你就坐哪里,千万别凉着了,别被人欺负,有人欺负你,你就跟老师说。
筱安记住了,可没用,她长得小,小班里有几个长得大的孩子,总欺负她,睡午觉的时候总有人睡她的被褥,她不让,可又不敢吭声,这事儿后来被大班的乔睿东知道了,把欺负她的那个大个子教训了一顿,从那之后,筱安再没人敢欺负了。
幼儿园的滑梯,渐渐地也变成了筱安和乔睿东两个人的玩物,别人根本不敢去抢,为了能玩儿上滑梯,他们就得来巴结筱安,跟她当朋友,否则没的玩儿。
还有上小学的时候,她第一次来月经,以为自己那里破了,出血了,吓个够呛,跑了好几趟厕所,后来筱安妈告诉她这是女人必经之路,筱安是大人了。
从那天开始,她好像真地开始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年少时候的她,来了月事可是个大事,她似乎也能隐隐感觉得到身体上的变化,每天都不一样,每天变化一点点,还有,她看见男孩子时候的感觉也不一样了,看见乔睿东有时候也会脸红,这个现象非常地怪。
乔睿东那会儿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有一次放学,他去找她,见她坐凳子上说什么都不肯走,眼巴巴看着他,他再质问她,她就哭。他不知道怎么了,就问,“你走不走啊?哭什么?”
他一说,她更哭了。
“哎呀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我帮你背书包!”
“不。”
“那,明天我来帮你值日!”
“不!”
“那你怎么回事儿啊?”
这时候教室里也没有别人,就他们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乔睿东耐心有限,上来拽她,“天都黑了,快点跟我回家!”
“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啊?”
筱安哪好意思和他说这事儿,就挺着,又不知道怎么办,一直哭。
乔睿东不管那套,上来就拽她,他用了很大的劲儿,把她拽起来了,却是傻眼了。
筱安这天穿了一条蓝色棉布裙子,那是他们的校服,只见她裙子上一滩血。
乔睿东愣了,盯着她看,筱安看他瞧着她,更是无地自容,有种完了,被人欺负了的感觉。
乔睿东这才问她,“你……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筱安脸蛋通红,抽泣着问,“你怎么知道?”
“课本里讲的呀!你们女生真麻烦!”
他这一说,她更哭了。
乔睿东被她哭得脑袋疼,“行了行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脱了外套给她系在腰上,再把她的坐垫儿包起来塞书包里。
“能走路吗?”
她点点头。
乔睿东左想右想,不对呀!她流血是怎么流的?是往外哗哗淌?还是往外窜的?那她还能走路吗?他没见过,无法想象,不过这么走路似乎也有点危险。
他忍了一会儿才问,“左筱安,你走路的时候,它不会往下淌吗?”
筱安红着眼镜,委屈地点头,“会。”
“那你疼不疼?”
她再委屈地点头,“疼。”
“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有你这么个拖油瓶啊?你在这儿等着!”
筱安怕怕的,拽住他的袖子,“你去哪里?”
“我去给你买卫生巾!不然你怎么走路啊!”
“哦!那你快点!”
这天晚上,乔睿东买了他有生以来买过的第一包卫生巾,等她整理好了,也不哭了,他才和她手拉手回家去了。
这事儿,他以为他都忘光了,没想到,一想起来还这么清晰。
帐篷那头的三个男人正在玩儿牌,忽然听见他们的乔总呵呵傻笑。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回光返照吧!怎么精神也不正常了呢!
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大概三十多年了,岁月不等人,他们真是再也回不去了,他真想回去看一看,小时候那个长得像小公主的筱安什么样儿的,真想回去抱抱她,告诉她,要坚强,要相信他,他长大后就娶她,别再哭了。
天黑了,司机小张过来给乔睿东送水和馕饼,手电筒没有直射他的眼睛,他的脸在月色和微弱的光线下,看得还是清晰的,小张看见他眼角有眼泪流下来,没敢再说什么,把馕饼和水放下就走了。
回到那头,小张说:“乔总哭了。”
“刚才不还笑那么大声么?”
“不知道,可能是想他老婆了!我看他手里拿着他老婆的照片儿呢!”
“我现在也想我老婆,离了这么多年了,头一回想她。”
“怎么离了?”
“怎么离了?你问我,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年轻的时候,说离就离了,没什么原因!如果换了现在,怎么也不会离的。”
“现在知道晚了也没事,等出去,回去找她,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哼!能出去再说吧!咱们公司那些人一天都忙活自己的事儿,谁还记得咱们四个人上哪儿去了?除非记得乔总,人家是个有头有脸的,失踪了也能引起重视,可咱们乔总行踪不定,也不知道公司的人会不会发现,会不会以为他是回北京去了!”
他这话说另一个人也心凉了,“哎!我活了大半辈子,不会死在这里吧!”
到了这个时候,过往执着的事情仿佛都变得不重要了,只要家人还在,爱人还在,即使面对死亡也不会害怕。
筱安办妥诸多事项,便从北京飞往新疆,她在飞机上看会儿杂志,财经版面上,还有乔睿东。他最近出镜率挺高,甚至不少小女孩儿都认识他。这一晃也有这么多年了,再去看那些年轻的,崇拜他,围绕他的小姑娘,当真觉得美好,青春。
筱安脖子上也挂着一条北斗七星的项链,此刻握在手心,给她一种温暖到心底的能量,看着他的脸,思绪渐渐就飘远了。
很久没有回忆过他们的过往,恰好今天她的小说大结局了,把他们俩的故事重新编排整理出来给大家看,说了再见,其实心里有些失落,这些回忆也就总在脑袋里盘旋不去,历历在目。
写到最后一章,她掉眼泪了。不是遗憾,而是感慨,她真想跟造物主说声感谢,感谢他把乔睿东带到她身边,虽然他曾经很讨厌她,烦透了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起往事,她刚上初中那年,乔睿东感觉自己又比她高一级了,人家上初二了,她才升初中,她整天跟他屁股后面影响他谈恋爱可真是讨厌,她总这么跟着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他也在受不了的时候说过她,“你别像跟屁虫似的整天跟着我行不行啊?”
“你才跟屁虫呢!”
“你别跟着我,烦都烦死了!你不会一个人走路吗?不会一个人上学吗?”
“走就走!谁愿意跟你一起走!走路那么快!还总欺负人!我怎么那么烦你啊乔睿东!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你妈,让她收拾你!”
“你说她就信啊!你谁呀你!”
“乔睿东!你最讨厌了!我烦死你了!我再跟你一起上学我就不是人!”
这样吵架的次数太多了,缘由都很可笑无聊,小时候,任何一件事情都会让他们俩吵一架,但是隔天就好。
筱安继续做着“不是人”的事儿,每天和他一起上下学。
下雨的时候,她也不带伞,反正他会带,而且还是很大一把。
下雨还是件乐事,一把打伞把他们俩罩在一起,这时候,他们俩也不忘吵架,一边走一边吵,互相溅水花儿玩儿。
那条路,走过多少年?
十年?
差不多吧!
他们俩打着那把伞,走了十年,她从孩童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女生,他从淘气包子变成校草一枚。
他们俩有一天,终于再不能打那把伞,因为太小了,他们俩都已经长大了,一把小伞放不下他们两个人,也再挤不下他们一靠近就要蹦出来的两颗心。
他们各自打着一把伞,一边走一边聊,时不时还是会吵架。
他还会把她弄哭,走路的时候还是会恶作剧推她一把,再她吓一跳的时候再把她拉回来,她总会先说:“乔睿东!你怎么这么过分!我烦死你了你知不知道?”
夏日飘着雨的每一天里,两个少年少女相伴而行,即使淋雨也是美的,即使哭泣也是美的,即使在那样的时候吵上一架,莫名其妙的冷战几天,也是美的,醉人的。
飞机就要落地,筱安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画,是小孩子的画作,乱七八糟的,是她翻旧物的时候翻出来的,这本子是她的,可这张画是乔睿东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定不记得他曾经画过这样的一场梦,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梦,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梦里会有她,会有他们冥冥注定的未来。
回国之前,暮云凡非常惋惜地再次问过她,“你真不留下来吗?美国法庭翻译很不错,没那么累,薪水标准也比较国际化,总之前途光明,你真想好了吗?”
“想好了,毕业我就回国去,我已经结婚了嘛!”
“你别总拿结婚来刺激我,你想好了,一个是你的梦想,一个是你的家庭,你好好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