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轩羽到钟秀宫的时候，正赶上慕青青用晚膳，人还没有上桌，那边却有宫人匆匆来报，说是皇上突然来了。这白轩羽已经许久没有留宿过钟秀宫了，而且这般来得突然，连让王福过来通报的时间都没有，想着先前在宫道上白云启的那些话，慕青青突然有些不安了起来，莫不是这白轩羽听到了什么？
“陛下要过来，怎不叫人先过来通传一声，也好叫臣妾有个准备。”心中忐忑，却也是匆匆迎了出去，道了声万福金安，抬头是瞧见白轩羽面上没什么情绪，慕青青也只是小心地笑道。
“朕先前怎么没有发现，朕的皇后居然有这般好的本事。”白轩羽没有看她，冷哼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寒意彻骨，听得慕青青心中一惊，膝下一软，居然在他身侧跪了下去。
“臣妾……臣妾不知是何事惹了陛下生气，还请陛下明示。”他声音虽然不大，可是那般语气，慕青青与他相处这么久一来，还极少遇到，知道他必然是生气了，慕青青跪在地上，竟是也不敢抬头去看他。
“明示？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情，还要朕一件一件来提醒你？”慕青璃这般突然跪下的举动，倒是让白轩羽也着实一惊，本想着，这毕竟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慕青璃真的做了，想来她也要狡辩一番才是，如今瞧着她惴惴不安的模样，白轩羽心中倒是生出了更多几分的怀疑来，这女人，是不是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在瞒着他？
“从前？”白轩羽挥袖折身往那正殿主座上坐的空档，慕青青听得他的话，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从前做过的事情的话，不是今天下午的事情？
那原本候在门口本来都准备偷偷溜出去搬救兵的小满听得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轻轻退出殿外，也遣了伺候在外间的婢女宫人们，只余了殿内的几人。
“臣妾确实不知道陛下来得这般匆匆所为何事，”身子往后倾了倾，慕青青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了，刚刚自己也是太急了，即便是为着今天下午白云启的那一番话，那也是白云启出言不逊，她也及时将他堵了回去，虽说的确有违礼法，可是真要与白轩羽辩起来，她也不该如现在这般心虚，倒叫那白轩羽占了优势，“臣妾自认入宫五年来，除了先前在钟秀宫中两次失仪外，也未曾犯过什么大错，到底是为了何事，竟然惹得陛下这般不悦？”
“你可还记得，当初灵犀公主和怡景公主出宫修行是为了什么？”见她没了先前的慌乱，只摆出一副自己一无所知的模样，白轩羽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这几句话之间似乎错过了什么，却也无法去细究，如今自己倒是只想弄清楚这灵犀和怡景出宫一事。
“不是两位公主自请去国寺为国祈福吗？当时臣妾入宫不足一月，还在跟在宫中姑姑熟悉后宫诸事，两位公主出宫的时候，臣妾都没能去送上一送，灵犀皇姐前些日子还与臣妾说起此事，责怪了臣妾当年未曾送她。”仔细翻了翻这慕青璃的记忆，那时这慕青璃初入皇城，为了让她日后能统协六宫，太后还特意将去皇陵为先皇守陵的日子往后退了一个月，那段日子，每日里叫了慕青璃去永寿宫，教她那些统协后宫之事。
“这自请出宫为国祈福，不过是对外宣称的说法罢了，也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朕怎么听灵犀公主说，当日她与怡景，是领了你的懿旨出宫的？”白轩羽扬眉冷笑，看着坐下的人，“从前你那般安分，朕还以为你便真是这般性子，当初你从冷宫出来，想要回那凤印，朕也未曾说什么，如今却是不想，初入宫那段日子，这凤印不过在你手中区区几日，你便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叫朕与亲人手足们分离便也罢了，倒是也给朕安了一个冷血无情，不顾手足的好名声。”
这灵犀与怡景领旨出宫修行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发生在那种时候，他刚刚杀了造反的三妹和妹夫，这一扭头剩下的两个妹妹便出了宫不愿意回来，这样的事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他这个为了保住皇位，不顾亲情血缘的皇帝让两位公主心寒离去。
也是因着有了这样的名声，这些年来，白轩羽才无法动白云启分毫，毕竟他是内乱之后，唯一一个还愿意留在他身边的皇家血脉，还是先皇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位皇子。他若是再动他，只怕天下人都要为之心寒。
“懿旨？”又细细过了一遍当时的回忆，慕青青确实没有发现这慕青璃在那段日子里有下过什么懿旨，虽说当初嫁入宫中册封的时候，她的确是授了册书和凤印的，可是在大典之后，她分明没有看过回忆里又再出现过凤印。
“陛下明鉴，那时候臣妾初入宫中，虽说封为皇后，理后宫统协之权，可是当时臣妾年幼，为了能当大任，还被太后娘娘命了人教授臣妾协理六宫之事，”俯身叩了一个头，慕青青声音低沉，“那段日子，臣妾并未用过凤印，臣妾记得，当时的凤印是在……”
“呯——”
“太后那里”这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清脆的声响打断，滚烫的茶水夹杂着青瓷茶碗的碎屑溅到慕青青身旁，有的落到她的手上，痛得她身子一缩，却也只是往后退了一退，便有俯身拜倒。
“是……是臣妾失言了，还……还望陛下恕罪。”慕青青本是在梳理记忆，那话说出来的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说，不就是在说让公主出宫的懿旨是皇帝的亲娘，那个处处袒护她的太后娘娘下的吗？
手上被开水烫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似乎还被碎片划伤了，慕青青将手缩回袖子里，颤着身子，不敢抬头去看白轩羽，只是俯首在地：“当初公主们出宫一事，不管到底如何，总归是臣妾作为皇后的疏忽，陛下若要责怪，处罚臣妾便好，莫要气坏了身子。”
“哼，你反应倒快。”主座上的人其实比慕青青也好不到哪里去，收回袖中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却是因为刚刚听到慕青璃的话之后的震怒。
他怒的也不是慕青璃有心或者无心的失言，只是若是照慕青青这般说，当时这凤印是在太后娘娘手上的，这般的话，让两位公主出宫，竟然是太后的意思？可是，若是太后的意思，她颁旨之前，怎么不和他商量一下，这不像是自己母后的作风。
“今日之事，朕会彻查清楚，若查出此番你所言有半句假话，到时候，便不只是让你搬出钟秀宫这么简单了。”默了默，白轩羽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慕青青跟前，“若是有假话，那便是诬陷太后的罪过，到时候，朕便让太后娘娘亲自过问。”
“……”俯在地上的慕青青不敢抬头，只瞧着自己眼前那片明黄色的衣角，不知他到底要如何。
“起来吧，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朕这会儿过来，是来与皇后用晚膳，还顺便商量一下七日之后除夕夜宴的事情。”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冷意，白轩羽俯身，扣住慕青青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淡淡扫了她一眼，“先前怡景宫来人说芳儿身子有些不适，朕这会儿过去看看，今日便宿在那边了，皇后早些休息吧。”
白轩羽自顾自地说完，松开了扣着慕青青的手，转身便朝殿外走去，摆了仪仗，往怡景宫去了。
“娘娘。”等着白轩羽的仪仗都走远了，一直候在殿外的小满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来，瞧见自家娘娘还站在原地，跟前一片凌乱，整个人也还是呆愣愣的模样，小满颇为担心地上前，低低唤了一句。
“……”被小满这么一唤，慕青青这回过神来，脚下一软，若不是小满立马扶了一把，慕青青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伸手去扶住她之后，小满将她送到一旁软塌上，这才瞧见她手背上的伤：“娘娘，都出血了，得叫太医过来瞧瞧才行。”
“这皇上才走，本宫便宣太医来看伤，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宫里的人要如何猜测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了。”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背上被烫红的一片，还有那被茶杯碎片划破的伤口，慕青青这才觉得手上的痛感又回来了，“本宫妆台里还有从前没用完的伤药，你去拿来给本宫上点便好了。”
得了话小满急匆匆地去寝殿拿药，慕青青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外殿，等小满回来，才定下心神：“今日皇上与本宫的那些话，外面有多少人听去了？”
“回禀娘娘，皇上来的时候便让王公公他们都留在远处等了，奴婢瞧着情形不对，便也将其他人遣开了，奴婢一直守着，这殿外没有别人。”小满一面给慕青青上药，一面说道，“等上完药奴婢便将这茶杯收拾了，就说是奴婢失手摔碎的，旁人也不会怀疑，只是娘娘手上的伤，要藏些日子才好。不过这王爷送来的伤药极好，想来没两日便能好了。”
“……”慕青青看着面前的人，她说她守着，没有旁人，那么就是说，今日这殿中的话，都被小满听去了？这便也罢了，午时白云启那番没头没脑的话，小满也是都听得一字不落，虽说这丫头，是慕府里面带出来的，可是，若是这些话日后被她说了出去，那便是要将她慕青青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