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心虚地不敢抬头看夜慕染。
刚才我差一点儿就忘记了自己已婚女人的身份，看到洛子枫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就是，我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可是，最后残存的一点儿理智拦住了我，如果真的说出那句话，我一定会追悔莫及。
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刚刚救了我的男人，我会同时伤害两个。
夜慕染大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快，我几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了他的脚步。我知道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他先一步进了电梯，阴森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我一时呆住，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关上，夜慕染伸出一只手卡在两扇门之间，另外一只手粗鲁地把我拽了进去。我跌跌撞撞地进去，整张脸狠狠地撞到了他结实的胸脯上。
因为扯到了脸上的伤口，我疼得眼泪都溅了出来。
“有病吧你？”我仰起脸，恨不得狠狠给他几拳。
看到我的咬牙切齿，他不怒反笑，微微牵起嘴角的样子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帅到骨子里的招摇和不羁。
“那天晚上和你妈妈聊过天之后，我就决定好好对你！遇到我之前你的人生已经很糟，我不想让你后悔遇到我！”
他还是一如既往，说话喜欢拐弯抹角。
说出他爱我，真的那么难吗？我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看他。
和以前比，夜慕染确实已经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以前他是那么高冷，每句话最多五个字。可是现在，他已经能说一些靠近情话的东西了，虽然生涩，也不顺耳，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心底滑过淡淡的温暖，痒痒的。
可是转念想到洛子枫，我又忍不住皱紧了双眉。
他救了我，保住我的清白，而他呢，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眼睛还出现间歇性失明。
“你要是急着去公司就先走，我想去主治医生那里问问……”我嗫嚅着说。
“我已经问过了，好消息是他脑子里的肿瘤是良性的，坏消息是，他因为头部遭到重击出现血块，所以他的失明有可能只是暂时的，也有可能……”他说着说着停住，深邃的双眸罩上一层淡淡的无奈。
在这个世上，但凡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是，洛子枫的眼睛，恐怕花多少钱都不能恢复了。
深深的自责敲打着我的心，我心痛得不能自己。
我突然想到了杜文秀曾经说过的话，也许我真的是一个不祥的女人，和我走得近的人早晚都会倒霉。我低头看着脚尖，突然觉得心很乱，千头万绪，怎么都静不下来。
“我会找最好的专家帮他治病，你放心！”夜慕染搂了搂我的肩膀，低声安慰说。
一楼大厅人很多，我虽然精神有些恍惚，但还是不小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夜慕芸在一个收费口长长的队伍中间，我的目光刚刚对上她的，一转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我皱眉，大白天的怎么还会出现幻觉呢？我本来想跟夜慕染说，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或许只是一个和夜慕芸长得像的人吧。
走到医院门口我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夜慕染半个小时有一个会，很着急。所以我让他先走，转过身又回了医院。
走进大厅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重新落到刚才夜慕芸出现的地方。她侧过脸来和一个男人说话，两个人看上去很亲密，我仔细地打量着他们的背影，当我看到两个人背后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时，我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我多么希望那个女人是夜慕芸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啊，可是，她侧过脸来时，耳垂上的那颗痣让我不得不相信，她就是夜慕芸本人。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才走到了夜慕芸的身后，抬起颤抖的手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转过身，甜甜的笑容瞬间凝固。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夜慕芸眼里的神情，她慢慢眯起双眼，似乎根本就不认识我。我以为，她起码会松开握着那个男人的手。可是，她反倒攥得更紧了，而且举起来给我看。
反倒是那个男人露出尴尬的神色，努力地想要挣脱。
这个男人高高大大的，眉宇之间竟然和唐小天有着几分相似。要不是我原本就知道唐小天是独生子，一定以为这个人是他兄弟。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我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夜慕芸和他在一起的原因。男人应该知道夜慕芸已婚，羞红了脸，默不作声。
“跟我走，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我压下所有的愤怒，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
“呵，天大的笑话，我凭什么听你的？到处招惹男人的骚、货！”她睨了我一眼，满脸都写着厌恶。
我原本一直觉得夜慕芸和她母亲是不一样的，不管她表现出来的行为多么任性，我始终相信她是单纯，善良的。可是，骚、货这个词从她嘴里轻飘飘说出来的时候，我震惊了！
“啪——”我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我是她的嫂子，她侮辱我，我就有资格教训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
我的强硬一定很出乎她的意料，她捂住被打的那半边脸，气得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个男人没有挡在她面前，看到周围的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反倒下意识地把耷拉在耳边的口罩赶紧戴好，似乎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这么孬的男人，真不明白夜慕芸是怎么看上的，难道，只是因为他和唐小天长得像吗？
我突然觉得他们两个都很可怜，可怜得让人心碎！
夜慕芸抬起胳膊想打我，我当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我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朝门口走去。
夜慕芸转身喊了一句“叶飞”，那个男人愣了一下，面有难色。最终，他没有跟过来。这本在我的预料之中，却在夜慕芸的预料之外，她失望地轻叹一声，沉默。
原来气场这种东西是存在的，夜慕芸没有再挣扎，任由我拉着来到医院对面的一间咖啡厅，老老实实地坐在我的对面，大气都不敢出。
也许她意识到，她确实错了。做错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挺直腰板，更没有资格理直气壮。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管得着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昨天！”
我一遍一遍地问，而且语气越来越严厉，最终，她还是说出来了。从表情来看，她没有说谎。因为这样的事，一旦决定说，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我很庆幸，我们在最适当的时候偶遇，也许，我还能帮她。
她拿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似乎陷入某种情绪中无法自拔。
那天她意外听到了唐小天对我告白，她的心伤透了。虽然他们还是住在夜家大宅，两个人的恩爱也只是表演给家人看，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却像陌生人一样各怀心事。夜慕芸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唐小天能回心转意，至少，他应该跟她道歉的。可是，他并没有，于是，她伤透了心。
一个偶尔的机会，她在一个交友软件上认识了这个叫叶飞的男人，两个人聊得很投机。夜慕芸告诉他自己已婚，男人便渐渐疏远了她。可是夜慕芸太寂寞了，她不停地给叶飞留言。于是，那个叶飞接受了她，昨天两个人第一次在现实中见了面。今天夜慕芸陪他过来给他妈妈拿药，第一次牵了他的手。
我心中滑过一丝伤感，如果唐小天没有出现该多好！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连我都觉得惊讶，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是不光彩的。他也许无心破坏夜慕芸的家庭，可事实上，他已经破坏了，虽然夜慕芸过得并不幸福。
“就算你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也要先和唐小天离婚！”我提出了最中肯的建议。
我没有指责她的不忠，只是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替她考虑。因为我不确定她只是把这个男人当唐小天的影子，还是已经对他产生了好感。
“我和唐小天离婚，然后你和我哥离婚，再然后你们就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是吗？”夜慕芸冷笑，愤怒、鄙视和厌恶统统写在了脸上。
我在她心里的印象已经坏到极点，我不在乎再坏一点。
“如果你真这么觉得，我也没有办法！”
夜慕芸沉默了，她把咖啡一口喝干，那样爽快流利的动作让我深信，最近一段时间她一定经常喝酒。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喝咖啡，更何况她这样的富家小姐从小就受过很好的礼仪教育，不可能有这么豪放的动作出现。
“我和唐小天的婚姻就是彼此折磨，我快要崩溃了！我一直在等，等他转过身，可是，也许我需要等到下辈子！”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
我又一次觉得自责，如果没有我，唐小天和夜慕芸一定会很幸福。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还没有想好。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夜慕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感情的事越拖越麻烦！”我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出了一个期限。
我叫服务员买单的时候，隔壁座位有一个年轻女孩站起来，慢悠悠地经过我们身边。很奇怪，我们刚来她就来了，我们准备要走，她居然也要走。我的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巧合，所以，我并没有在意。可有时候，越是不在意的事，越会不期然地爆炸，炸得你措手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