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夜慕染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身后跟着的居然是苗素素。
“苏梦琪，你怎么会在这里？”夜慕染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眼底铺了一层薄薄的愠怒之色。
“现在洛子枫是我的老板，我们边吃边讨论工作上的事，不可以吗？”我的目光从苗素素脸上飘过，最终落在她身后的白墙上。
“慕染，好久不见！”洛子枫大步走到夜慕染面前，笑着握住他的手。
“好久不见！”夜慕染淡淡地说。
他们本来是一对好朋友，自从我上次和洛子枫闹出绯闻以后，两个人的联系慢慢也少多了。他们说话都很客气，反倒像是普通生意伙伴之间的寒暄了。
“如果不介意，坐下来一起吃吧？”
洛子枫只是象征性地挽留，没想到夜慕染居然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本来已经准备转身离去的苗素素愣了一下，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在夜慕染的旁边坐了下来。
气氛变得非常尴尬，隐隐的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素素啊，听说你现在还没有结婚！你不会在等夜慕染离婚然后嫁给他吧？”
洛子枫的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苗素素勉强扬了扬嘴角，比哭还要难看。
“我现在是杜阿姨的干女儿了，慕染可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怎么可能呢？我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剩下的，没有找到对的人，宁愿一个人！”苗素素的话说得很敷衍。
我闷头吃饭，并不打算加入他们的讨论。
“梦琪，吃完饭以后跟我回家！”夜慕染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你母亲说了，我是一个不祥的人，让我在外面住一阵子再回去！”我赌气不看他，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的样子。
“夜家，我说了算！”夜慕染抬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洛子枫的目光不停地在我们三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眼底流光闪闪。
吃完饭以后，夜慕染拉起我的手，把我塞到了副驾驶座位上，把苗素素扔在了路边。
“为什么不让苗素素上来？”我淡淡地问。
“洛子枫会送她回家的。”夜慕染说。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真是可笑，这么久没见，我竟然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聊。夫妻之间，无话可说是非常可怕的，但我现在却无比从容，因为有一些东西正在慢慢从指尖溜走，根本无从挽留。
杜文秀看到夜慕染的时候，一脸的明媚，可当她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立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这才知道，原来她的情绪是不需要任何过渡的，所有的厌恶都写在脸上。
“慕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杜文秀说。
“那就不要再说了！”夜慕染冷冷地说。
他拉着我的手上楼，把杜文秀晾在了那里。
“奶奶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走进卧室以后，我突然想到了这个。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以后，她就转到了疗养院，这么长时间了，于情于理我都要去看看。一直苦苦盼着重孙到来的她，突然听说孩子没了，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昏倒。虽然来到夜家以后，她对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终归是夜慕染的奶奶。
“过一阵子再去看吧，免得又惹她伤心！”夜慕染犹豫片刻，低声说。
又是过一阵子！又是过一阵子！
我感觉一团怒火在心里雄雄燃烧起来，眼看就要把头发都烧着了。孩子没了，她会伤心，有没有人考虑过我的心情？我可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心尖仿佛被一只粗厚的大手狠狠捏了一把，我疼得双腿一软，颓然坐在椅子上。
夜慕染坐在我身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他遥远而陌生。
“夜慕染，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有意义吗？”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怒火压下去，沙哑着嗓子问。
“说什么傻话？”夜慕染笑得很勉强，言不由衷的样子。
“我嫁给你这么久，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这栋大宅这么冷，几乎冷到骨髓里。你们从来没有真正地接纳过我，我在你们眼里，始终是一个外人！哦，不是外人，是一条狗，高兴的时候逗逗我，不高兴的时候，我死在外头也无人问津！”我脱掉鞋子，把双膝抱在怀里，低声说。
我以为我会哭，可是失去孩子的那几天，我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哪怕硬挤也再挤不出一滴。
“别人对你不重要，我心里有你就行。”夜慕染边说边往浴室走去，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的波澜起伏。
“哗哗”的流水声传来，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当——当——当——”敲门声传来，我正准备去开门的时候，杜文秀冷着脸走了进来。
“今天晚上不要和慕染睡在一起，去对面的客房睡！”她扬着下巴，嘴角挽起一抹冷笑。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反问。
“最近几天慕染很累，听说你睡着了会打呼噜，不要吵到他！”杜文秀大概生怕我拒绝，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门外拽。
她是得多厌恶我，才会连看到我和她儿子共处一室都觉得无法忍受呢？
“我从来不打呼噜！”我忍不住争辩。
她好像根本听不到我说话，甚至还招呼几个佣人过来一起帮忙。她们推搡着我进入另外一间客房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狠狠地扭了一下我的腰，丝丝疼痛传来，我只感觉到眼前金星直冒。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已经被推进了一片黑暗中，额头直直地撞到了桌角。
我摸索着打开灯，用手探了探额头，好在没有伤口，只是肿了一些。
我听到门被从外面锁住的声音，“啪嗒”一声，无比清脆。
我真是不明白，杜文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们在一起睡又怎么样呢？能改变什么？我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夜慕染发了一条微信：我想静一静，晚安！
忍气吞声不是我的风格，不过是分开晚而已，既然能接受，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过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份诊断说明书。当我看到说明书的内容时，感觉无数电流划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连眼睛都不自觉地瞪大了！
什么？我以后再怀孕的几率接近于零？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夜老太太会昏倒，为什么我住院的时候夜家没有一个前去探望。不能生育，对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原本以为已经干涸的泪腺又开始工作，眼泪滴滴滑落，打湿了紧紧捏在手里的这张纸。
也许是假的，也许是假的！
我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空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我的伤心，不想让夜家的任何人看到和听到，也包括夜慕染！
住院期间，医生曾经把我妈叫去办公室，我只记得她回病房的时候，眼神都没有焦距，而且经常望着某个地方发呆。我问她医生说了什么，她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好好照顾我。
我被医生判了死刑，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做母亲了！
这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又要我承受这样的打击！
我松开手，那张纸徐徐飘落到地板上。我木然地盯着，想哭又想笑！我恨夜慕染，遇到他以后所有的苦难接踵而来。
如果当初我和唐小天结婚，说不定早就当妈妈了，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该是多美好的事情！
时光不能倒流，我们因为一个误会在一起，命运把我们两个紧紧地捆在一起！
门锁响了，我像一个被牢狱里的囚犯迟钝地抬眸。
“苏梦琪，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杜文秀抱臂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副皇太后的架势。
我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她的意思我明白。无非就是让我滚出夜家，彻底离开她儿子的视线。这一点我不懂，就算她不问，知道诊断结果以后也会走。
尽管对夜慕染还有几分不舍，可是，事已至此，我已经无力改变。
“你希望我怎么做？”我苦笑。
“离婚的话，慕染肯定不会同意的，再说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弄得好像我们夜家把你当成生孩子的工具一样。这样，你先搬出去，你们先分居一段时间。我会劝慕染重新选择属于他的生活。你跟了慕染这么久，我们夜家不会亏待你的……”杜文秀掩不住心头的喜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我净身出户！”我抬眸，淡淡地说。
“嗯……也好。”杜文秀故意停顿一下才说。
现在，我唯一能保留的只剩下自尊了，没想到，我最终还是被命运愚弄了。慢吞吞地走出房间，转头看了一眼走廊对面那扇紧闭的门，不由悲从中来。现在夜慕染应该还在熟睡，他丝毫无法察觉，我们的感情将走向终结。
大宅里静悄悄的，我每走一步都会有空旷的回声传来。只是，这样的回声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我努力地保持着镇定，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我希望你能主动，让你和慕染的感情冷却下来。想让他答应离婚，多少得使用一点儿手段！”杜文秀凑到我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
我沉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除了远离慕染，我希望你也不要再和小天联系，他和慕芸的关系现在很好！”杜文秀把我送到门口，最后说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