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暴雨倾盆而至，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刮得东倒西歪的大树和雾气腾腾的道路，简直是世界末日的即视感。这时候我的手机嘀嘀响了几声，是气象台发布的天气预警，说台风刚刚登陆N城，希望市民作好安全防范工作，尽量不要出门。
我觉得腰有点儿酸，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了一会儿步，但是没有丝毫缓解。
突然觉得下身好像流出来了什么液体样的东西，我的脸刷得变作惨白，看样子，那是羊水！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现在这个天气去医院肯定是不行了，难道要，把孩子生在家里吗？
我快步走出门去，好在佣人房离这里不远，我扯着嗓子喊：“赵姐，快，快过来！我恐怕要生了！”
喊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管家先一步跑出来。他一看到我的脸色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赶紧跌跌撞撞地转身去敲赵姐的门。好巧不巧，杜文秀的生日快到了，她临时抽调了几个佣人到大宅那边去帮忙，所以家里只剩下一个公认的最笨手笨脚的佣人。
可是现在，我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到她的身上！
多么悲催的人生，我简直欲哭无泪！
阳阳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声音哑哑的：“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我感觉羊水都快要流完了，因为两腿、之间好像湿漉漉的，湿掉的睡裤贴合在身上，黏黏的，非常难受。看到赵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赶紧转身回到卧室躺好。现在我要做的是保存体力，因为一会儿还要生孩子。
我的大脑真是出现了问题，竟然都忘记回答阳阳的问题。
他一路跑了进来，焦急地问：“妈妈，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你先出去，妈妈要生孩子了，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记住了没有！”大脑运转终于恢复了正常，我咬着牙忍受着突然排山倒海而来的疼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阳阳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走到门外，又不放心地扒着门框看了一会儿，直到赵妈走进来，转身关上了门以后，阳阳的脸才彻底消失不见了。
按理说，宫缩应该是越来越频繁，可是我宫缩的时间间隔好像一直保持在一分钟左右，甚至一分钟都不到。我快要被这样的疼痛折磨得疯掉了，此时此刻，头发全部都湿透了，刘海湿哒哒地贴在前额上。赵妈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才在我的指导下找到了节奏。
“对不起，少奶奶，我从来没有给人接过生！我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不会……”赵妈说话都带了哭腔，她转身要拿什么东西的时候被拌了一下，一只手正好压在我的肚子上。
那一刻，我眼里金星直冒，甚至感觉灵魂都被逼出了这副躯壳，满口的牙齿也要咬碎了。
疼痛，始终以近乎相同的频率反复出现，我感觉孩子在一点一点往下走。这种奇妙的感觉掩盖住了登峰造极的剧烈疼痛，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孩子眼看就要出来了，我咬紧牙关做着最后的努力。
“啊——”赵妈突然翻了个白眼，直直地躺倒在地上。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就算去不了医院只能在家里生，可好歹有一个女人在旁边可以搭把手。可是现在，这个唯一的帮手，居然还晕倒了。
但是我不能停，还是得用力，我胡乱地摸过来一条毛巾，咬在嘴里。
最后的时刻，马上就要得到解脱的感觉压倒了一切，我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凭着感觉接住了宝宝的小脑袋。
当我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嘴唇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哇……哇……”孩子的哭声非常响亮，我顺着她小小的身子一路看下去，真的像我儿子子阳阳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女孩。盼望了这么久，他的妹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
原来，一个人的潜力可以这么巨大，原来一个人的直觉可以这么准确。
孩子需要清洗，我艰难地斜靠在床上，端起床头柜上的一杯冷掉的水，直直地朝着赵妈的脸泼过去。她颤抖了一下，终于醒了。
“你不要看这里，出去倒热水进来！快！”我生怕赵妈再次晕倒，赶紧提醒她。
她坐起来，捂住自己的眼睛，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我很想提醒她把我给孩子准备好的小被子拿过来，可是听到楼梯片杂乱的脚步声以后，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估计叫她也是听不见的。可是她晕血，那一会儿怎么给孩子清洗呢？我试着动了动身子，下身撕裂般的疼痛袭来，我疼得不停倒抽着凉气。
好在孩子比较小，不然没人给我侧切，恐怕孩子要憋死在里面了。
我把一旁的被子拉过来，把孩子小小的身子裹住了。别说赵妈了，连我都有点儿不敢直视这个孩子。上次生阳阳的时候，他一生下来就被医生抱去清洗，抱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白白净睁的小婴儿。可是此时此刻依偎在我怀里的女儿，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太太一样，而且全身上下都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赵妈迟迟没有来，我等得不耐烦了。
想大声地喊赵妈，又怕把怀里的孩子吓到，正为难之间，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阳阳的小脑袋露了出来。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血腥之气，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出去！”
“赵妈的腿抖得厉害，连个楼梯都爬不上来！我看我还是我来给妹妹洗澡吧！”阳阳自告奋勇地说。
从来没有想过，生二胎的条件会这么简陋！
最后，我万般无奈，只好还是答应让阳阳进来。
我没想到，那么点儿大的一个孩子，居然那么勇敢！我最终还是等来了赵妈，她把水倒在一个很大的脸盆里，然后兑好水温，从我怀里抱走只露着一张小脸的孩子，去了卫生间。
阳阳颠颠地跟在她身后，不停地嘱咐着：“你小心一点儿，别再晕倒了！就算是要晕倒，也要把孩子放好再晕，听到了没有？我再说一遍……”
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他妹妹，我由衷地感到欣慰。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所有的忙乱都在预料之中。外面台风肆虐，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好在一切都终整理妥当，我精疲力尽，刚刚合上眼睛就沉沉睡去。这一觉似乎要睡到了天荒地老，没有丝毫想要醒来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体力透支吧，我昏睡了三天才醒来。
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很多的人影，重重叠叠的。努力地让视线聚焦，我看到一旁的婴儿床旁边，阳阳正拉着宝宝的手逗弄着她玩，夜慕染站在另外一边，面色依旧严肃，可是嘴角却似有若无地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妈冲了一瓶奶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然后弯腰把宝宝抱起来，塞到她小嘴里。
“妈！”我的声音微弱无力，但我妈还是听到了，她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孩子递给佣人，快步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妈妈，丈夫和孩子都在这里，我第一声叫的是我妈。好像从鬼门关里转了一趟回来，看到她的脸我觉得所有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我妈擦了擦眼睛，柔声安慰着：“没事，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你受苦了，好好坐月子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管，有我们呢！”
夜慕染拉住我另外一只手，在他的脸上来来回回地蹭了几下：“谢谢你，给我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漂亮？”
这时候阳阳爬到床来，附在我耳边轻轻说：“真的是一个小美女，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啊！”
这时候宝宝喝饱了奶，美美地半上了眼睛，佣人把她抱过来让我看了一眼。温暖的阳光照射下，她的皮肤白得透亮，高鼻梁，樱桃小嘴，虽然看不到眼睛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样，可我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已。我艰难地坐起来，伸出双手想要抱抱她。
她终于来到我的怀里，张着小嘴在我怀里找啊找，我把衣服撩起来，她准确地找到了，埋头吃了起来。我觉得心里痒痒的，更紧地抱住了她。她真的是一个小天使，我摸了摸她柔滑细致的小脸，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里添了新成员，自然是一件喜事。听夜慕染说，杜文秀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每次来都会抱起宝宝亲一亲，无比的慈祥和温和。可是我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把杜文秀和慈祥这个词连接在一起，不过宝宝好歹也是她的亲孙女，她对孙女的喜欢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这时候，楼下隐隐传来一阵哭闹的声音，我忍不住皱了眉。
听声音好像有点儿耳熟，我几乎立刻就猜到这个女孩是谁。
不错，正是时小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