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夜慕染坐不住，连我都觉得瞠目结舌。
阳阳只是一个快要四岁的孩子而已，他就是再聪明能聪明到哪儿去呢。再说了，他没有机会接触到紫砂壶和扳指这一类东西，又怎么会只凭着直觉猜到他们的价格呢。我能想到的，也不过是他偷偷从哪里得到过一些线索，只是用大脑加工了一下然后推算出来的。
就算是推算，也着实太准了一些吧？
夜慕染走到阳阳面前，蹲下身子和他对视。
他的眼神里竟然滑过一丝赞赏，他把阳阳高高举起抛到了天空，然后又伸出双臂稳稳接住。在这个过程中阳阳一直面色严肃，冷眼旁观，好像夜慕染在抛的是另外一个孩子，而他不过是一个无聊的看客。
夜慕染察觉到了，他尴尬地轻咳几声，把阳阳放了下来。
“以后放了学到公司去，我教你做生意！”夜慕染难得温和地摸了摸阳阳的头，淡淡地说。
阳阳厌恶地拨弄他的手，一路走到我身边。
“刚才还凶巴巴的，现在又来糖衣炮弹，别以为我那么好哄！茶具是很贵，但是亲情无价，我明明不是故意的你却偏要以大欺小惩罚我，现在，你要向我道歉，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阳阳义正辞严，说话有理有据，语气冷冷的。
“让我跟你道歉？”夜慕染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对！”阳阳语气坚定。
我感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站在不远处的管家和佣人也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夜慕染那么高傲的男人，低头跟我道歉的次数用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而且只限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是现在，让他给一个小孩子道歉，那不就是说明他刚才是无理取闹吗？谁愿意啪啪打自己的脸，更何况他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夜慕染！
“我现在发现你不但花言巧语，还投机取巧！别以为你猜对了两样东西的价格就真的上天了，告诉你，我是你老子，你永远都得乖乖地地给我当儿子，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其他没的商量，明白？”夜慕染冷冷地说。
“哼，当不当你的儿子，也要看我高兴不高兴！”阳阳并不畏惧夜慕染，居然还上前一步，口气中带着无比的坚定。
他成功地激怒了夜慕染，夜慕染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而且阳阳面不改色，迎着他凌厉的气势一路向前，一直走到和他相距不过半米的地方才站定。
我怔怔地看着阳阳，一时忘记了过去阻拦。今天阳阳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他明明还是以前那个阳阳，可又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阳阳还这么小，但是我坚信，他不会乱来。而夜慕染也不会真的因为发怒动手打阳阳，因为这么多人看着，他再动粗就有点儿说过去了。
他们父子就那样对峙着，仿佛时间凝结了一般。
“我不会跟你学什么做生意的！原因很简单，我不喜欢！”最终还是阳阳先一步打破了这份难言的沉默，语气清淡。
“慕染，孩子还么小，让他跟你学做生意，这个想法也太离谱了！我希望……”我走到他们面前，和颜悦色地跟夜慕染说。
“你知道什么？”夜慕染的眉峰微微挑了一下，冷笑。
我知道在他的心目中，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底莫名滑过一丝疼痛。男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句话对女人的伤害有多深。这分明意味着，他放弃了沟通了，简直粗暴地想要把我排除在他们交流的范围之外。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阳阳还是一个孩子，他现在需要的是无忧无虑地享受自己美好的童年！你的童年过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我儿子身上，我不允许！”骨子里的自卑感又在作祟了，他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我的口气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女人再强，生了孩子以后也会变得柔软，甚至有时候会丧失掉原则，就像我一样。现在我已经无法客观地去看待阳阳经常的天赋和夜氏集团的关系，我只要他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过普通的生活。一辈子太长了，他长大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学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呢？
“你儿子？他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吗？”夜慕染把矛头对准了我。
我不想和他吵架，但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们俩吵得天翻地覆，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当我累得精疲力尽的时候，才猛然发现阳阳已经不在了。佣人告诉我，他让司机送他去幼儿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要发火，明知道自己情绪不好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让阳阳受到波及，可还是固执地以为，我说得对，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听我的。可夜慕染偏偏就是一个例外，从他的表情来看，我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夜慕染没有吃早饭，摔门走了，偌大的别墅里就剩下我一个人面对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佣人张嫂把筷子递到我的手里，柔声说：“少奶奶，您现在怀着孕，一定要多吃一点儿！”
我鼻子一酸，眼泪再一次无声滑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时不时地会变成一个泼妇。刚才和夜慕染吵架的时候，我的思维是极其混乱的，甚至都没有找到充足的理由来反驳夜慕染。我只是在单纯的吵架，好像所有的智商都丧失了一般大吼大叫。
“好吧！”我颤抖着手接过筷子，胃里一阵翻腾，我快步走到卫生间里吐得一塌糊涂。
肚子里的宝宝不安地躁动起来，我的心也不自觉地揪紧了。我真是太任性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乖，所以总是会莫名忘掉他的存在，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我的手轻轻放到肚子上，扶着门框慢吞吞地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张嫂跑过来，一把扶住了我。
我实在没有胃口，让她帮我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望着洒落一地的阳光发呆。
两个小时以后，我给夜慕染打了个电话，直到响到最后一声，他才接起来。
“慕染，今天早上我情绪不好，对不起！”我咬着下唇，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句话。
我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想从我嘴里听到道歉的话其实挺难的。我之所以主动低头，是因为我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错，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没有外界的打扰，这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而我却亲手打破了这份静谧和和谐，以一个说不上是理由的理由。
夜慕染没有说话，要不是他有规律的呼吸声传来，我甚至都以为他已经挂掉了。
“你现在是一个孕妇，脾气要收敛一些！我做得也不好，以后会改的！”他永远都是这样，明明是说软话，却生生给人一种恶狠狠的感觉。
以前我们不只一次冷战过，很多感情都是如此，放着放着就凉了。我不希望再经历那样的痛苦，哪怕热战之后说一句软话，一切都回到正常轨道上来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心情平复下来以后，我喝了几口小米粥，就坐在阳台上的晒太阳。
有时候觉得怀孕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没有工作的烦恼，只是专注地等待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这种等待充满了希望，偶尔会憧憬一下两个孩子围绕在我身边跑来跑去的情景，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刚刚过了中午，夜慕染就派人过来布置婴儿房。我睡不着觉，跟着工人们来到二楼那间向阳的屋子。
满目的粉色给人一种无比温暖又温馨的感觉，我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婴儿房里一点一点儿有了样子。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却是夜慕染第一次陪着我等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看来，夜慕染也相信了阳阳的直觉，觉得我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儿！
一儿一女，凑足一个好字，想想也觉得很满足！
正在愣愣地出神，我放在楼下客厅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
张嫂把手机拿到我面前，我低头看了一下号码，不认识。
“喂，苏梦琪女士吗？今天你和我们张医生约好了来做产检的，为什么没有来呢？”一个甜得有点儿发腻的声音传来。
“啊？”我的脑子飞速地旋转起来，隐隐的，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事。
“您是忘了对吧？没关系的，我们张医生就在这里等您，您抓紧过来吧！”
“能不能明天再去，我今天有点儿不太舒服！”我说。
“最好还是今天过来，明天我们张医生就出差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负责给您做检查的，换了别人您恐怕也会不放心的对吧？”这个女孩的声音太温和了，弄得我都不忍心拒绝。
“今天是16号还是17号？”快要走到大门的时候，我转过头问张嫂。
“17号！”张嫂说。
直到我来到德兰医院，站到医生的面前时，才恍然看到墙上日历的日期上显示，今天是16号。也就是说，我们约定的日期并不是今天，而坐在我对面戴着大口罩的女人，好像也不是张医生。
可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