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染带着他母亲去医院之前，让管家把我们母子三人赶出来。
管家早就受够了我，他推我的动作非常粗鲁，就像赶要饭的。我把我妈和我弟护在身后，直到那扇大门徐徐关上。
“琪啊，到底怎么回事？”我妈狠狠捶打了我肩膀几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虽然我是女人，可我却讨厌看到女人哭。
“别哭了，烦死了！”我拉起弟弟的手，大步走在前面。
走了五六十米远，我发现我妈没跟上来，回过头来看，她还站在原地，有一搭没有一搭地抹着眼泪。
人老了，越来越像孩子。
“妈，咱们先找一家旅馆住下，有什么话慢慢再说好不好？”我只好返回去，低声哄了她几句。
我弟拉了拉她手摇了两下，她终于挪动了步子。
老天爷对我不错，我那张信用卡本来是在包里放着，可是我上午心血来潮收拾了一下包，信用卡掉在了地上。当时我懒得多走几步去拿包，就随便把信用卡放到了口袋里。
当我的手触到口袋里那个硬硬的小长方形时，激动得湿了眼眶。
身无分文没关系，有信用卡什么事都能办。
我妈和我弟难得来大城市，我带他们去了本市顶尖的五星级大酒店，皇后倾城。
总统套房奢华无比，我弟高兴得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可我妈始终阴沉着脸，随时可能爆发的样子。
“带梦凡去洗个澡吧？”我扯了扯我妈的袖子，低声说。
我知道，只有提我弟她才会理我，就算不理我，她也会有反应。
果然，她带着我弟径直朝卫生间走去，我坐到沙发上，突然想狠狠地抽几口烟，视力所及，并没有看到香烟的影子，不觉便有点儿烦躁。
手机响了，是唐小天打来的。
“姓唐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都结婚了，为什么你还要来骚扰我？我求你，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不要再和我联系了，不要了！”
我说着，真的跪在地上，认真地磕起头来。额头敲击地面的声响空洞，可怖，我的心狠狠地抽痛。
“我是赵素萍！”一个淡淡的女人声音传来。
我突然感觉后背一股凉气袭来，躺在手术台上准备手术的情景再一次划过脑海，那种羞赧和尴尬，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什么事？”本来想客气地叫一声“阿姨”，想想还是放弃了。
我差一点儿欺骗了他的儿子成为她的儿媳妇，现在，明明离开了唐小天，却还是让他念念不望，她一定恨极了我。
“我以为是你勾引我们家小天，刚才你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我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从此和小天老死不相往来！”赵素萍的口气带着医生一贯的职业性冷漠，不留一丝情面。
勾引？我忍不住冷笑。
唐小天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虽然无法再和他做朋友，但我对他，只有祝福！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我妈带着弟弟出来，打开一间卧室的门，“嘭”的一声摔门进去了。
总统套房的门质量都好，应该不会摔坏，所以我并没有在意。
我关掉所有的灯，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也擦不完。
我不明白，我的生活为什么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失去了爱情，被逼着结婚，又被婆婆刁难被丈夫误会，到头来，连我妈都不理我，孤家寡人一个，所有的委屈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我打开微信，和好几个朋友打了招呼，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
我的微信好友多是以前同学和同事，我前不久跟他们借过钱，所以，不理我也正常。现在，大多数人都是缺钱的。他们一定以为我是打算厚着脸皮再借一次的，这样的后知后觉，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被世界抛弃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不过十几分钟，地毯上了已经堆了厚厚一层涂抹过眼泪和鼻涕的纸巾。
也不知道杜文秀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死。虽然她在我印象里，用“恶婆婆”已经不足以形容，可我还是希望她活着。因为她是我丈夫的母亲，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婆婆！
我拿起手机拨打了夜慕染的号码，可在快要接通的时候又挂断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她死了，夜慕染一定打电话过来骂我，哦，不，是直接冲过来杀了我！
我写了一条短信发给夜慕染，是我所在酒店的房间号。
如果杜文秀有测，他想报仇，我愿意主动缩短他找到我的时间，主动迎上去，千刀万剐随他。
天快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多了一条毯子，我知道是我妈帮我盖的。
抬起头，我看到她站在落地窗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一动也不动。
“是那个姓夜的男人派人把我们接来的！”我妈没有回头，口气淡淡的。
她一定知道夜慕染的全名，之所以只提了姓，是因为她没有从心里认可他。在她的意识里，夜慕染是有钱人，一定因为贪图我的美色才和我在一起，玩腻了就会把我一脚踢开。
我把认识夜慕染以来所经历的事情三言两语说给我妈听，当然，我刻意省略了夜慕染强暴我和我们领证这两件事。
“那么就是你移情别恋？”我妈的思维很清晰，她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因为我想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所以我妈这么问是在预料之中的。
“可以这么说吧。”我低下头，愿意和她对视。
“离开这个男人，跟我回老家！”我妈的语气刚硬如铁。
我妈紧紧拉住我的手，我愕然，不动声色地甩开。我已经和夜慕染结婚了，就算是走，也要先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那一百万，是不是那个男人给你的？”妈妈抓住我的肩膀，激动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字，她没有提并不代表已经遗忘。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再追问。
久别重逢的母女简直交流了这么几句以后，双双选择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弟弟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间里走出来，吵着要吃饭。我妈妈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她跑进房间拿出衣服来，一件一件给他套在身上。
早餐送来以后，我弟吃得很高兴，我妈却始终没有动筷子。
我没有胃口，一块儿面包用叉子插来插去，心不在焉。
手机铃声响起，我看到夜慕染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的心扑腾乱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咬着牙按了接听。
“我妈只是轻伤！”夜慕染的声音沙哑疲惫。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淡淡飘向窗外的时候，仿佛在清晨的阳光中看到一抹亮丽的彩虹。
“哦。”我挠了挠额头，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是她说，我和苗素素的结婚请柬很早就发出去了，她不想一个一个去收回来。”夜慕染淡淡地说。
“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我妈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她在努力猜测着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我不想和你离婚！所以，你作好精神准备，也许很快会成为穷光蛋的老婆！”夜慕染说。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怕我妈听出更多的端倪，但草草地挂掉了电话。
我不是那种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颜色的人，尤其是在我妈面前。她一定是看到我脸上喜悦的神彩，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人没事吧？”我妈问。
“没事！”我突然胃口好了，大口大口地把自己插烂的面包塞到嘴里。
我以为我妈很快就会带着我弟回老家，没想到，她一直没有提。她只是絮絮叨叨地说想换一间小一点儿的旅馆，不然太造钱了。我不好意思轰她走，默默地办了退房手续，带着她和我弟离开了。
我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小三室，拎包入住的那种。
“租一个两室的就行了，我和你弟住一间。”我妈虽然对房子很满意，但还是忍不住抱怨我太大手大脚了。
“我弟都十八岁了，你和他睡一张床多不方便！”我说。
我随便到附近的商店里给我们娘仨置办了几身衣服还有一应生活用具，回去以后，我坐在沙发上休息，我妈忙里忙外地收拾。
来到这座城市以后，我一直一个人住，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连着二十四小时和家人相处，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慢慢会习惯的，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弟一个人睡终究不习惯，他大半夜地闯进我的房间，撩起我的被子时低声说了一句：“一起睡！”
我知道他走错房间了，不过也没有多作解释，掀起被子的一角，把他拉进来。从小到大我都嫌弃他，从不让他靠近我。那时候的我很冷血，现在，我很想补偿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姐！”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不过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满脸惊慌的样子。
“乖，睡吧，姐姐拍拍你！”我把他搂到我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说话的声音颤得厉害。
他是我的弟弟，可我给他的温暖太少太少了。
刚刚过了三天，我妈就开始各种唠叨，嫌我随便乱丢衣服，说我洗脸的时候毛巾没有挂好，连我敷面膜的频率她都要管。
我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很快就接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
我特意画了淡妆，背着包准备出门。
“和那个姓夜的男人分了吧？建立在金钱基础的感情不可靠！”
我想我妈一定是忍了很久，还是说出这句话来。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别扭，但是我并没有反驳，只是弯了弯嘴角。
我不想骗她，既然这辈子不能和唐小天在一起，和谁过不是过，夜慕染对我不错，走一步看一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