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芸打电话给我，说唐小天一直吵着要见我，情绪非常不稳定。
无奈，我只好提前出院，回到唐小天的身边。
我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尴尬，可还是不得不和夜慕芸呆在一起。主治医生和护士每次进病房，看我们俩的目光都是充满好奇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管是我还是夜慕芸都已经和唐小天脱离了关系，他现在最亲最近的人是他的妈妈。
夜慕芸对我纵使有再多的怨恨，也只能暂时放下来，因为生命大于一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就是希望让唐小天快快乐乐地走完剩下的人生。
好在我没有什么强烈的妊娠反应，只是偶尔会没有胃口。不管肚了里的孩子是不是健康，起码他现在是乖的，没有给我惹麻烦。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怀孕了，因为以前陪着我空欢喜的人不只一个。悬而未决的事，受煎熬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夜慕芸从小到大都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可是为了能为唐小天多做一些事，她辞掉了护工，把所有的活都揽了下来，一切琐碎的事情都是她在忙。之前请来的专家努力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奈离去，他们一直很惋惜，唐小天的病如果早一点儿查出来，哪怕是早一个月也许都还有希望，只是……
唐小天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他心里的痛苦只会比我们多，不会比我们少。好不容易有一点生生的希望，又被生生地扑灭了，这么一来一回，甚至还不如从来没有这一点儿希望出现。
唐妈妈和夜慕芸的关系，我和夜慕芸的关系，都因为唐小天得到了空前的改善，相处得非常和谐。不是我们想开了，而是我们都不想让唐小天伤心。
一个晴朗的午后，唐小天疼得直打滚，医生给他注射了杜冷丁，他睡着的时候还紧紧握着我的手。
夜慕芸就站在病床的另一侧，她眼底流淌的浓浓的失落让我忍不住心痛。我不敢和对视，好像无意中偷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我努力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我越用力他就抓得越紧。
“不要动了，让他好好休息！”夜慕芸勉强勾了勾唇角，努力表现得很大度。
可是每一个人在爱情方面都是自私的，我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试图说服唐小天重新从心里接纳夜慕芸，可每次提起，他都是颓然一笑，不置可否。虽然徒劳无功，可我还是不懈地努力着，因为一旦他离开这个世界，夜慕芸恐怕只能靠着和唐小天曾经的回忆走完余生，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慕芸，对不起！”我怕惊扰到唐小天，几乎是用唇语跟夜慕芸说了一声。
我知道说这些话都没有用，可还是说了。因为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方法可以让夜慕芸好受一点儿。
夜慕芸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小天的脸，嘴角的笑容慢慢弥漫开来。夜慕芸对唐小天的爱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不管她曾经多么的任性和疯狂，但爱他的心始终不曾变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手腕都麻掉的时候，唐小天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彻底进入沉睡。
我和夜慕芸一前一后来到了走廊里，肩并肩坐在长椅上。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低声问。
本来想问她唐小天死后有什么打算，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个词，所以就含糊地一笔带过了。
“我太孤独了，也许还会去夜店跳舞吧！”夜慕芸嗤笑，满脸自嘲。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到了她对人生的放弃。夜店的喧嚣都是虚无的，跳完舞离开以后，无边的寂寞还是会如潮水一般袭来，到那时候她会更寂寞的。
“还去苗素素的夜店？”我略略挑眉，淡淡地问。
“你和我结婚以前，我就不大喜欢这个女人。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我们身上有很多共同点，比如，我们这辈子只会爱一个男人，而且一条道走到黑！她对我很好，人心都肉长的，说实话我很感动。也许你不愿意听这些，可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夜慕芸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抱歉地笑笑。
我想，因为夜慕芸是夜慕染的亲妹妹，就算是苗素素爱屋及屋，也不会真的对夜慕芸心存恶意。可是，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担心的是苗素素会利用她去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她远一点儿，听说她为了掌控苗氏，居然在她父亲的饭菜里下药，害他身体越来越不好！”我一向不会拿道听途说的事来举例，这次也算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了。
立场不同，难免会这么想，我想夜慕芸能够理解。
“那些都是谣传，苗素素的父亲执意要和她母亲离婚，娶贺伟航的妈妈，而且准备把一半的财产留给新欢，苗素素气愤也是正常的。下药嘛，我觉得不太可能，听说苗国城的身体本来就不如想象中的好！”夜慕芸的话已经基本表明了她的立场，现在她和苗素素已经是朋友了，不然也不会对她充满信任。
苗国城这个人城府极深，就是一个典型的老狐狸，想来也不会轻易上了苗素素的当。我和苗素素注定此生为敌，但我没有权利去阻止夜慕芸交朋友。所以我自动转了话题，不再纠结这件事。
心平气和地交流，感觉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这几天辛苦你了，等我的手好了，所有的活儿还是我来干吧！”我笑着说。
夜慕芸突然湿了眼眶，嘴唇不自觉地抖了几下：“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浑身轻颤起来，哭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唐小天。
“万一有奇迹出现呢！”我说得言不由衷。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夜慕芸勾唇苦笑，眼神渐渐放空。
我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到肚子上，这个小生命承载了我很多的希望。明知道，他有可能很快不得化成一滩血水，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是健康的。不管我和夜慕染将来会怎么样，有这个孩子我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期待着，这个孩子能够平安来到这个世上。
“嫂子，你是不是怀孕了？”夜慕芸突然转过脸，一脸好奇地问。
我的盖在肚子的手颤了一下，赶紧垂到了身侧。这这个动作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默认。我窘迫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突然懒得说那么细，只是垂下头，沉默。
“我真的很爱很爱小天，听说你们分手了，我立刻从国外飞了回来，想以身相许。可是，那天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碰我一下。结婚以后，虽然他多数时候对我不错，可是我们其实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一直在等，等他爱上我，只可惜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这种可能。我们之间没有爱情，自然也就不会有爱情的结晶！”夜慕芸瞄了我一眼平坦的小腹，满眼都是羡慕。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个孩子能不能留下我都不能确定。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哥！”我淡淡地说。
夜慕芸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我苦笑：“这个孩子可能有一些问题，得等一等再说。”
我们都沉默了。
我们之间除了唐小天再不可能有别的话题，因为唐小天的病情，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几乎第一分每一秒都不得强颜欢笑，只是为了不给别人带来压力。
“梦琪，梦琪……”病房里传来唐小天的呼唤声。
夜慕芸最先站起来，当她意识到唐小天叫的是我的名字时，尴尬地笑笑，重新坐了下来。
我长叹一声，推门走进了病房。
“醒了？”我勾唇浅笑，轻声问。
“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刚刚醒来的时候，我差一点儿忘记我命不久矣！”唐小天坐起来，两只手枕在脑后，半开玩笑地说。
虽然他的语气轻松幽默，可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从余光中看到夜慕芸站在门外，正隔着房门上的玻璃巴巴地往里看着，满脸温柔地凝望着唐小天。
本来，陪在唐小天身边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我。
“小天，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我轻咬下唇，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地出口。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行！”唐小天很轻易地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脸上写着满满的拒绝。
唐小天还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他知道我要说什么。话还没有说出口就不得不咽回去，我的嗓子眼里好像堵上了一大团棉花，上不来下不去难受极了。
“为什么不行？”我耐着性子问。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几天可活了。我不想再考虑任何人的感觉，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唐小天看我的眼光渐渐变得暖昧不明，他突然伸出手钳住我的下巴，苍白但依然英俊的脸一点一点朝我靠过来。
我愣了一下，麻利地伸出手挡住了他的嘴唇。
“如果你不想带着第三者的身份去天堂，那就收敛一点儿！人的生命有长有短，但要活得高贵，你的任性会伤害很多人，不光是我。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依旧美好，不要让我看不起你！”我铁青着脸，狠心说出了这番话。
“所以，你来陪着我是因为可怜我，对不对？”他眼底的怒气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