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副局长一跤倒地，头都磕在了桌子腿上。一阵疼痛这才惊醒了他。
不行，得做点什么。
视频里指名道姓，说“他舅舅名叫朱国立，大学时抛弃了女友，改追求有势力的女人”。
这种事情摊在别人身上，可能没什么，大不了有人指指点点几句就完事，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他是什么人？堂堂花城税务局的副局长啊！
人们眼里永远有双重标准，对什么事情都一样。
比如，男人打女人，那男的就臭不要脸，罪大恶极。但女人打男人，不会有人说什么。
比如，男人自己能接受三妻四妾，却绝对不能接受女人红杏出墙。
同样的，普通人换个女朋友不算什么事，但搁在他这个副局长身上，可就成了作风不良，目的不纯了。
眼看局长要上调了，下一任局长就在十几个副局长里面诞生。这些人还不抓紧了这个小辫子生事？
朱副局长脸色发青，艰难地重新坐了回去，远远的看着手机里还在播放的新闻。
他喘着气，擅抖着拿起手机，关掉新闻，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通，里面的女人接了电话，朱副局长听到里面的麻将声，小声讨好地说道：“芸芸，在忙呢？”
里面的女人声音顿了一下，问道：“啥事啊？”
结婚这么多年，两人的称呼早已变得十分平淡，你叫我“老朱”，我叫你“老婆子”。
今天老头子居然称起了“芸芸”，那还是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老朱经常这么称呼的。
这一声“芸芸”，一下子把正在打麻将的白雁芸的神思拉回了青春的记忆。
无论多少岁的女人，都不会忘记自己年轻时的绮丽回忆。
白雁芸的声音瞬间就比平时软了许多，问出这句“啥事啊”的时候，还带着一丝温馨。
朱副局长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就回答道：“那个……有个新闻你看了没？唉……情况不好啊，也不实！”
白雁芸一下子就明白了。
对着面前的牌局说道：“唉，眼看要糊牌了，我家老朱又急着找我，李姐，你帮我接着打吧，就用我桌上的钱，赢了是你的，输了是我的。”
说着就站了起来，自顾自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她就打开了朱副局长发给她的新闻链接。
只稍微看几眼，她就气得咬牙切齿：“那个乡下人白眼狼！这么多年养大了，来害自己！老娘早就说过，这样的东西不兴养，现在好了！指名道姓污蔑他亲舅舅！这种人最好死了，死了活该！……”
“唉呀……不得了……五个人都是他下的毒！这就是个畜生啊……”
“我的老天……他还***女人……”
视频很长，她等不及看完，立即关掉了，改为拨打电话。
电话一打通，她冲着里面甜甜地叫了一声：“二哥，在忙呢？”
“哼！我就知道你要打过来！”电话里头的声音十分有气势，很容易就听得出在生气。
“二哥！这新闻不实啊！不能就这样在网上传播啊！”白雁芸对二哥撒着娇。
虽然快五十岁的女人了，可她从小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家里人是一直把她灌到现在的。她很自然就撒起了娇。
“哪点不实！你给我说说！哼！”电话里头那人并非好糊弄的人。
“二哥！你要看国立倒下吗？他……他要是倒下了，你让我娘仨怎么活啊？你就看着你妹子倒霉不管吗？”白雁芸立即就要哭出来。
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只可以在自己男人面前上演，还可以用在娘家。
“那个人能有什么用？什么事情都指望老婆，都指望娘家！只有你这么傻，帮了那么多次，有没有得到什么好？”电话里头的声音半是指责，半是心疼。
白雁芸知道事情差不多有着落了，连忙讨好的笑着说道：“我知道二哥最疼我了！他能飞黄腾达，我不也跟着享福嘛！国立嘛，虽然人软了点，可我就看中了他这点呢！现在那些黄脸婆们，哪个不是忍气吞声在过日子？哪个有我在家里的地位？”
“切！他那是怕你吗？他是怕我们啊！傻妹子！”
“我不管，二哥，你一定得帮我。明天我去你家吃晚饭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就有事的时候回来一下！”
“谢谢二哥！我明天带亮亮回去看你们！”
电话终于打完，白雁芸也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老朱回复了个电话，当然，没少趁势再把那个乡下外甥贬损一顿。
朱副局长接到电话，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纵然是再听电话里头，女人在一停辱骂自己死去姐姐的孩子，他也不敢回半句嘴。
接完电话，朱副局长无力的靠在沙发椅上，神思却拉回了遥远的当年。
他几乎可以说是姐姐养大的，在农村里，他那个姐姐就像个男人一样，撑起了这个家，去跟男人一起进矿山干活赚钱，供他读书。
他是读出来了，还有了不错的家庭，姐姐姐夫却被埋在了矿堆里。
就剩下一个瘦弱的十岁的孩子。
他曾在心底发誓，要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养大。别人有耐克、阿迪，他的也不比别人少。
别人家的孩子顿顿红烧肉、西餐牛牌，他也不让他在这方面比人家少。
读书上学，所有的花费，无一不给他最好的。
大学一毕业，就用自己的关系，给他安排本市最好的工作。疗养院里的医生，不像普通医院那样，整天要忙于面对无数的病人。
他只要轻轻松松，就能拿到让人羡慕的工资。
他把他培养得知书、懂礼、谦和，他自认都做到了。
但今天听到了什么？
“……我从小就没了父母，跟着舅舅长大，我要是坐牢去了，他要是生了下来，也得跟着他舅舅长大！被舅妈瞧不起……被表弟欺负……被舅妈家里的人辱骂……”
这一声声泣诉，犹如惊天的霹雳一样，当头炸了一炮。
这孩子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从小不是都说，没事、不要紧、没关系吗？他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完了，什么都完了！
他亲口承认，五个人的毒是他下的，现场的死者也是他干的，三年前，他还亲自***……
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了！问题是，他招认他自己的，扯他舅舅干嘛？
朱副局长斜靠在沙发椅上，无力地想着。自己女人刚才在电话里唠叨了半天的话，此刻像自动播放似的在他脑海里回放着。
一边是外甥的泣诉，一边是女人的唠叨，还有他对前程的担忧，种种情景掺在一起，让他心力交瘁。
他发了一阵子的呆，忍不住再次打开新闻，锦江快报新闻记者“周民才”的名字，像一个符咒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他报道出来，哪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
这姓周的是跟他上辈子有仇吗？
新闻里，没有一个字不像锥子似的，扎了他的心。视频刚缓冲出来，外甥的声音又出来了：“那五个人是我下毒……我用了十倍的量……”
突然，视频页面变成了404，找不到页面了。
新闻页面也找不到了。
朱副局长一愣，赶紧又去点其它网站——一样的，这条新闻突然间消失了！
所有的网站自动屏蔽掉了这条新闻，以及跟新闻有关的任何东西，包括评论，包括衍生新闻。
网上突然之间风平浪静，就跟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先前的那个电话起到作用了。
太好了，他就知道，这事一定能过去的。
网站屏蔽掉了所有新闻，看过新闻的毕竟是少数，起码把事件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虽然这改变不了对外甥的判决，但起码不会影响到自己。或者说，把影响降下去。
这就够了。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他夹好公文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途中一个超市里，买了一些他女人爱吃的水果，以及一些化妆品，带回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