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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痛苦的灵魂

央视记者柴静有个栏目《看见》,其中有一期关于药家鑫的节目。柴静在采访张妙的父亲张平选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号啕大哭,是张妙的母亲。“为什么不进去劝劝?”柴静问。“不劝,劝也没用。”张妙的父亲回答。柴静起身,对着镜头说:“我去看看,我去跟她说说……”

她示意摄像师留在原地。采访戛然而止。进屋后,柴静把手搭在张妙母亲的手臂上。按照拍摄的惯例,要拍下那位母亲崩溃的画面,或者等她停止哭声后继续追问采访。然而,这次柴静没有这样选择。她没有为对方擦去眼泪,更没有苍白地说着“不要悲伤,明天会更好”之类的安慰话。最终呈现的画面,是张家门帘背后模糊映衬出的柴静拉着张妙母亲的剪影。再没有任何具象镜头,只听到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女记者一直陪伴这位母亲哭完。

撇开了镜头,进门陪伴一位伤心欲绝的母亲,完全是一种私人举动。悲伤,不必放在镜头前做展览,无须强调和夸张,旁人的劝慰更未必能起作用。成熟的女记者已经知道一些人承受的痛苦,是其他人无力改变,也无法体会的。

柴静事后说:“唯一能做的是在得到别人的允许后,陪伴于此。跟你一起,试图感受你的感受。‘陪伴’也在传达一种无能为力。对不起,没办法,只能感受。”

陪伴痛苦的灵魂走上一程,感受一下你无法改变的痛苦,陪伴不幸的人感受不幸。换上另外的人,实在未必比柴静做得更好。

看见一棵树,折断了枝丫,慢慢地体会树的内心有多痛,悟出一棵树,为了活下去,隐忍了多少艰难和挣扎。陪伴一颗痛苦的灵魂走上一程,会发现那些都市中,平静的表情背后,隐藏了多少生命之痛。

人就像树,裸露在雷雨、风暴和闪电中,任何一次小小的预谋和意外,都能将人伤害。作为同类,为同类的担当,莫过于感同身受地去体验。最新的研究表明,老鼠亦有同情心,当它感知到同类遇到危险或者死亡,它会朝着这个危险的方向奔去,或者久久流连这个险恶之地,不肯离去。

弘一大师临终前嘱咐徒弟,将燃烧蜡烛的神龛四只脚放在盛水的四只碗里。他预感自己的灵魂行将离去,要走远了。可是,他想到了卑微的蝼蚁,那些弱小堪怜的生灵,他担心燃烧的蜡烛和烛泪要了小蝼蚁的性命。一切生的苦难让他眼含热泪,悲欣交集。

于是,他挣扎着让生命停留了一会儿,陪伴蝼蚁痛苦的灵魂走上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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