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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杯中舞台

洗一只玻璃杯,让它纤尘不染,撮一小撮茶放入杯中,冲入开水。隔着透明的玻璃杯看茶。看茶天女散花般悠悠坠落,看茶在杯中的千姿百态。一片茶叶,即将在这里实现作为茶的意义,完成它的使命,景象实在有些壮观。

水中浸泡的茶,最初是无意识的,像是集体无意识。浮着不肯沉下去,集中在水面上一起起哄。像是等待什么命令,或者需要某种暗示。总之,大家在一起似乎很团结,对于水和杯子之外的世界,采取观望的态度。晃一晃杯子,水波产生了一种冲击和震撼,拆散了一个整体。叶片纷纷各自为政,朝着事先预设的方向和路线各奔前程。

现实的茶,直率而单纯,来不及充分地舒展,就奔杯底而去。一路心无旁骛。好比赶集,早早地来到空无一人的集市。每一片茶叶都要到它该去的地方,有些匆匆似百米冲刺,有些悠悠地踱步前行,似有自己的心思、趣味、态度。没有来得及水中沉浮,也未曾见它在水波中舞蹈,直截了当,直线形地去了目的地。实在而单调。

梦未醒,浪漫的茶,摇摆着瘦瘦的身体在水中滑翔,时开时合翕动的叶片,像一只蜻蜓在清晨用翅膀扇动雾岚和曙光。它仿佛醉了,醉在自己的芳香中,回头看一看来路,是一条优美的弧线。它飘呀飘,不知道飘向哪里,也不在意飘向哪里。有时到了杯底,忽然想起了什么,也可能是想起了遗忘在水面上的一件事,复又悠悠地起身浮起来。行至中途,想一想,那件事可能并不怎么重要,又悠悠地返回杯底。优美而茫然。

沉稳的茶则不然,它先展开作为个体存在的多重意义。在水面充分地汲取水分,丰富和博大自己。然后从容、优雅地行进在必经之路上。像思想中的鱼在水中游弋。它的起降舒缓而有节奏,像乐曲中的高低迂回,像话语中的抑扬顿挫。它脚步不匆遽而能收获沿途美景,也不会因呆滞而不能完成自己。叶片旋转着,像一架直升机在草坪降落,气旋的绿色涡流影响和震动周边,庄重而有威势。这是对自己负责的生命演绎。充实而自在。

那些始终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没有目标,无论怎样也不肯行动。不知是因为自身缺乏重量和力度无法下沉,还是因为懒惰而不思进取,它无关紧要的、多余的、局外的,就那么浮着,对外界采取浅薄的取笑态度,笑其他叶片路线曲折,或舞步不雅。而它没有行动,也就没有破绽。所以,它能够高高在上地浮在水面上。但是,主人张开口,第一口淘汰的就是这样的茶。连爱茶的主人也觉得它盲目而可悲。

沏一杯茶,心静如止水。茶在下坠,坠入意识的深层。

看茶以不同的方式打开自己,每天会得到片刻的情趣和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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