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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得意一二

清代学者张潮说:“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快意事,方不枉生一场。即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此说甚合我意,心有戚戚焉。

人这一辈子,不论士农工商,名流俗人,总该有那么一两件甚为得意之事,自己干得漂亮,众人无不服膺,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是美滋滋的,说不定还能名垂史册,令人千秋瞻仰。一旦遇到这事,那就该像李太白诗里说的那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这种得意事不可能多,多则司空见惯,没有意义。像武松打虎,一辈子就一回,不过这一回就够了。王勃一生,辞赋颇多,但得意之文不过《滕王阁序》,这一篇佳作就让他足以不朽。书圣王羲之,涂抹文字何止千万,得意之笔唯《兰亭序集》,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造桥匠师李春,一生造桥多多,只有赵州桥是他的得意之作,距今1400年了,还老当益壮,世界第一,绝无仅有,他不得意谁得意?

这种得意事贵在一个“奇”字,不是庸常之举,非循规蹈矩人所能为。毛泽东是大军事家,一生指挥大小战役无数,在他眼里,四渡赤水才是一生中的“得意之笔”。美国作家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也写到,四渡赤水是“长征史上最光彩神奇的篇章”。这一仗,“调虎离山袭金沙,兵临贵阳逼昆明”,就赢在不循常规,不按套路,出其不意,以奇制胜。

这种得意事一般不可复制。飞将军李广善射,膂力过人,百步穿杨,最得意之射,是其酒后误将巨石当猛虎,一箭射入石中,以后多次再试,均无法入石。2006年男篮世锦赛,中国男篮王仕鹏在最后一秒钟,面对两个高大球员封盖,超远距离,投中制胜球,以78∶77绝杀斯洛文尼亚队,中国闯进16强。这一球是他篮球生涯中的得意之球,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奇迹,可谓空前绝后。

这种得意事大都无法超越。得意之事,一般都是自己事业的高峰,好似灵光一现,稍纵即逝,基本上是无法再超越的。吴佩孚过50大寿,康有为送去贺联:“牧野鹰扬,百世功名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大气磅礴,寓意深远,被誉为世纪名联,吴大喜过望,康自己也颇为得意。康有为一生好联,虽苦心孤诣,但后来再作对联都没有超过此联。棋圣聂卫平,1976年在中日围棋对抗赛中,战胜当时日本超一流选手石田芳夫九段,以6胜1负的成绩在围棋强国日本被称为“聂旋风”。以后,虽然他仍南北征战,战绩不俗,但再也未超越1976年那次得意之战。

人生须有一二得意事,但这事不一定轰轰烈烈,也未必高雅如阳春白雪,只要自己得意,大伙服气就好。我有一赵姓作家朋友,著作等身,好评如潮,他却不以为然,说那不过是为稻粱谋的饭碗,他最得意的是在一次文友聚会的酒桌上猜枚行令,连赢35把,把对手喝倒好几个,人送外号“西城第一枚”。这事我都听他提过不下10回,每次提到仍两眼放光,兴奋不已,好汉偏提当年勇,我也为他高兴。

人生苦短,转瞬百年。愿我们每个人都能显身手,抖精神,建功立业,也干他一二得意事,以青春无悔,“庶几无憾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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