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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有种颜色写满了爱

春天,是春天了,此时的雨,再怎么下也是暖的,细细的雨丝飘洒在脸上,一种温软的感觉。细雨,站牌,来来往往的汽车、五颜六色的伞,几次把立在路边的林子推搡到一边去,是旁边一棵高大的五角枫支撑着他。怕推搡的不是林子,而是林子手中的那捧鲜花。

三路、七路、十路……林子眼巴巴地望着一辆辆公交停下又开走,却只能继续等待。林子等候的那趟车是二路。二路,是多么熟悉而又亲切!每次,林子想到这两个字,心情都会莫名地激动起来,是它让林子的一颗曾经散漫无着的心凝聚在了一起。二路,与林子有关,与林子心里深藏着的那个女孩有关。

如果在往常,随着二路车的开来停靠,女孩便会从车上翩然而下。女孩总是乘二路车来,她供职的单位在城北,而她的家却住在城南。看到站牌旁边的那棵红枫树了吗?那时,火红的枫叶正在爽爽的秋风里如痴如醉地燃烧。林子就是在那个时节认识女孩儿的。

也是一个细雨霏霏的天气,疾步行走的林子一边擦着脸上的雨珠,一头扎进那棵高大的红枫树下,刚刚站稳脚跟,刚刚抬手扶正鼻梁上水蒙蒙的眼镜,抬头发现身旁立着一个清秀俏丽的女孩,一把橘黄的小伞擎在她的手中,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林子只看了女孩一眼,竟然就有点紧张起来。以前的林子是从不留意女孩子的,尤其是那种美丽素雅的女孩,那样的女孩虽然不张扬,却能让林子心生一种压抑感,和那样的女孩在一起会使自负的林子变得自卑起来。于是在种种场合,若有那样的女孩展现在林子面前,林子就会低垂了眼眸,流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其实林子很清楚,眼前的女孩儿恰巧就是让自己“不屑一顾”的那种。

车至,在上下车的人流中,女孩收伞准备乘车而去,这时的林子才敢再次窥视女孩一眼,这一眼,竟让林子的心怦地动了一下,林子隐约感到,自己以往平静的生活或许要有什么变化了。

另一次的不期而遇,是在一个艳阳普照的早上,依旧在那棵枫树下,在林子热辣辣的目光中,女孩悠然转身,依然一双流盼的眼神。

“怎么办呢?一份文件忘带了。”林子搭讪着对女孩说。林子忘记带手机了,而林子正急着给一位同事打电话。非常意外,女孩马上取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淡紫的手织机套让林子产生一种温馨的感觉。林子快速地拨打了那位同事的电话,继而拨打了自己的手机,林子不动声色地得到了女孩的手机号码。

从此,林子寂寞的手机不再寂寞。林子忍不住发短信给女孩。林子给女孩发出的前十个短信内容为:你好?又:你好!再:你好。除了这两个字,林子真不知道写什么好了,这也正是憨厚的林子的可爱之处。与此同时,女孩回复给林子的短信也是:好!又:还好。再:很好!收到女孩的短信,林子便觉着自己好幸福好幸福,林子真的好幸福!

“喜欢紫……色?”这是林子面对女孩大胆说出的第一句话。“那是我妈妈喜欢的颜色!”女孩轻轻地说,眼睛里闪烁出水一样清澈的柔光。

紫色……林子的脑海里迅速搜索着生活中一切与紫有关的材料,好让自己在女孩儿面前有更多的话说,可是没有。其实林子真的很喜欢那种淡淡的紫色,只是碍于男子汉的脸面,从不流露这一感觉。好像,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林子就经常见到这种淡淡的紫色,现在却记不得了。面对女孩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林子陶醉了。

然而,正当林子终于鼓足勇气提出去女孩的家拜访,女孩也终于答应带林子见一见她的妈妈的时候,就在决定林子一生幸福的时刻,女孩却反悔了,女孩既不想见林子也不让林子去见她的妈妈了。林子给女孩发了好几条短信,女孩都没有回复,林子打她的手机,女孩也不接。犹如从幸福的秋千上跌落。一个多月过去了,林子一直未能见到她,仿佛化作雾水挥发了似的,女孩在林子面前蓦地消失了。

林子急了。林子接受约稿的一个中篇小说刚开了个头,林子的心思不能乱了,如果乱了就很难按时完稿。林子更不能没有女孩,没有她的日子林子想象不出怎样度过?!

林子开始失眠,茶饭不思,头发无心梳理,衣服皱皱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林子一下瘦得皮包骨了。内心脆弱的林子哭了,泪水从林子的脸颊流下,这是林子平生第一次哭。

深夜,陷入痛苦之中辗转难眠的林子蓦地想起一个人来,那人,林子曾一度称她为“姐姐”,林子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会想起这个“姐姐”来。

五年前,林子大学毕业分配到远离家乡的省城。单位住房拥挤,林子只好外出租房居住。冬季来临,漫长的夜晚令人想家,寂寞的林子就产生了写作的欲望。林子把自己孤独无着的心情通过文字表达出来,笔墨所到之处,无不渗透着对家园的怀恋。写着写着林子竟就自己泪盈满眶。林子有着不堪回首的贫困的童年。

林子的几篇散文和小说的发表,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与此同时,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电话,找林子。话语虽然不多,缓慢平和的语气里却流露出无微不至的关怀,林子被那充满爱怜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林子从此便称她为“姐姐”,并有了经常的电话以及手机短信的交往。

林子从此振作起来,在工作中,本来就努力的林子干得更起劲了。林子的文学创作也不断丰收,好几家大型期刊登载了林子新创作的中、短篇小说,几年下来,林子还在省里拿了一个文学创作奖。林子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好几个文友打来电话,问林子笔下的那些美丽善良的女性原型是谁。

“林子你恋爱了?”文友起哄说。林子只好避开这些话题敷衍几句,呵呵一笑应付过去。小说中的原型是谁?林子也不知道,林子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幸福快乐,这就够了。

然而,就在林子陶醉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却意外认识了那个“姐姐”——一个四十多岁的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从此,林子陷入了一种深深地困惑之中。从此林子就很少给那个“姐姐”发短信了;林子已不想再给那个“姐姐”发短信;林子已不再发短信。林子发出的最后一个短信,是告诉她,自己很忙,心情很沉重,他不想……而林子收到的最后一个短信,是告诉他,她很喜欢他,但是始终,她把他当作小弟弟一样看待,关心、爱护着他!林子无话可说。林子暂停了自己的手机。林子想还是在那个“姐姐”爱的光环里永远消失吧。

五年了……

猛然地,林子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个个代表汉字笔画的数码键,一个个方块汉字便和着林子委屈的泪水缓缓地排列出来。“姐,”林子语无伦次地写道,“我失恋了,我在为她哭……我是不是很脆弱?”小小的荧屏能盛下几个字呢?短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发完短信的林子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痴痴地等待着。林子固执地认为,“姐姐”一定会给他回信的,并告诉他处理这种问题的办法,以前的“姐姐”就是这样地关心他鼓励他,为他解惑答疑的。然而,三天过去了,林子一直没有等来“姐姐”的回复,林子失望了。

几天后,林子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洁白的封面上,钢笔书写的字体娟秀而端正。林子忽然发现,在信封的左下角,竟缀着一朵淡紫色的花朵,多么熟悉的格式啊!

是女孩的来信吗?林子急急地拆开封信,抽出厚厚的折叠如鹤的信纸,一张照片掉落地上,林子连忙弯腰去捡,就在这时,林子愣住了:很孩子气的,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神气地站立在一所高校的大门旁。这就是八年前的林子!

这张照片,是林子刚进大学的时候照的,一共洗了三张,一张林子自己留着,一张寄给了林子那贫困的父母,而另一张,林子则通过母校罗老师,寄给了曾经资助他读书的从没见过面的一位阿姨。

林子还记得,那位阿姨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寄去学费,给他写信并鼓励他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用知识来改变命运,并说,这就是她期望的最好的报答。那些信件,林子一直珍藏着。他打开抽屉,找出一个发了黄的纸包,将那些信件一一取出。林子怔住了,他看到,在每一个信封的左下角,都有一朵淡紫色的花,淡紫,淡紫色,那是紫罗兰的颜色呀!

终于,林子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那折叠如鹤的信纸,林子默默地读着这封来信,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信是女孩写来的。女孩在信中告诉林子,就在林子考上大学寄来喜报的那天,女孩的妈妈为了给林子寄去最后一笔学费,在去邮局的路上不慎被汽车撞倒了……许多年来,她一直都牵挂着长大了的林子。看到林子写的文章,女孩的妈妈流了泪,她深知林子思乡情切,她不能走太多的路,只能通过电话来安慰林子,听一听林子的声音也好……林子抽泣起来。

这时,林子的手机响了,林子看到一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号码,林子的心狂跳起来,接通了电话,林子多想喊一声“姐姐”,可是林子已激动得说不出话,这时,手机里却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你来吧,我的妈妈想见你呢!”又说,“你坐二路车来!”

“吱”的一声,二路公交车终于在林子的身旁停下了,林子让过拥挤的人群,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束鲜花最后一个挤上车去。那束鲜花是林子专门从花店里挑选的,淡紫色的花束里,绽放着四十七支火红的康乃馨……

下了车,向左拐,一条悠长的小巷直抵女孩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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