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近黄昏时赶到了那个小村庄南面的山头，还未进村，一股血腥味就迎面扑来。羯胡人施暴后早已离去，只留下满地的鲜血和倒卧着的无数尸体。
我和杨雄早已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不再为这样的场景而恐惧，而是就近在村口的屋子里找来铁锸，在村头的空地上挖坑打算妥善安葬这些无辜逝去的人们。
浓腥的气味把四周的恶狼吸引了过来，不过它们好像并不饥饿，在另一头的村口聚集着，没有进入村口的打算。
初夏的白天慢慢变得比暗夜更长了些。当土坑已经挖了大半时，太阳早已落下西山，只是天色还明晃晃的，黑夜并没有来临。
杨雄对我说：“公子，你挖着，我去清理一下尸体，顺便不让狼进村来。”
我点点头，吩咐他小心些。他应了一声，便越出土坑，进入了村子。
不知什么时候，马龙林和郎天桥被杨雄点燃的火把亮光吸引过来，他们眼见满地无辜人们的尸体，表情严峻，没有人说一句话，可能看得出他们心里，却充满仇恨。
我满含泪水，默默为这些逝去人们的身体逐一清理，转头对着仍沉默的马龙林和郎天桥说道：“看，这就是我大晋的子民，他们没犯任何过错，可他们却失去了生命。你们那勇猛的魏将军呢？难不成眼见他们死去，不打算做任何事情来惩罚那些魔鬼吗？”
他们仍没有出声，而是走出了卧房门，燃起更多的火把，趁着火把的亮光，清理村子里的尸体。
当我们协力把所有逝去的人们好生安葬后，已到后半夜。我和杨雄打算在村里休息一晚，明早出发去寻找羯胡军队的踪迹。
马龙林喊住了准备进村的我，他对我说：“黄公子，对于前晚汉军胡人对这里的杀戮，我们深感遗憾，估计你也知道，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实施这样的暴行，你也是深受其害者。我军虽然人数众多，但自上次在那个山口与他们相遇遭受惨败后，士气一直很低落。我们今天在山崖顶上看到你伏击这些胡人，以一己之力使他们损失二十多人，感触颇多，立即出山禀报了魏将军，将军命我与天桥连夜赶来请你们前去军营，协助我军共同消灭这股顽敌。”
他说完看了看我，见我并没为其所动，委婉地说：“黄公子，凭你个人的能力是不可能完全消灭他们的，就算你有那样的才智，可等你消灭他们，你的妻子妹妹估计早已不在人世，为何不协助我们共同灭敌呢？”
杨雄在我身后不断扯我的衣角，焦急地提醒我接受他们的建议。其实我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只不过我还沉浸在刚逝去那妇人的悲痛中，致使我没有很快做出反应而已。
我和杨雄牵着矮驴，跟随马龙林与郎天桥趁着月亮，连夜往北赶去，还没几个时辰，便在一处小山丘的洼地上找到晋军的大营，通过层层明哨暗岗，我们才进入军营。
在马龙林的带引下，我们见到了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长须齐整的魏将军。我双手抱拳，朗声说道：“鄙人黄定晟，拜见魏将军。”
这位晋军将领虽已中年，仍步履矫健，声如洪钟，气度不凡。他大步走过来，热情起拉起我的手，高兴地说道：“早听龙林和天桥说，有位黄姓的公子，敢独自领着仆人勇斗胡人，今日得见黄公子，果真相貌堂堂，气质非凡，幸会幸会。”
一番客套寒暄后，我本想马上进入正题，与魏将军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办法，尽早把这些羯胡士兵一网打尽。哪知将军却吩咐郎天桥带我们去吃饭睡觉，说要等天明后再做详谈，我们不好违命，只得无奈走出将军大帐。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马龙林再次把我带到将军大帐，魏将军正伏案看着桌案上的一幅地图，我刚进入大帐，他便招手让我过去，指着地图对我说：“你看选择哪里作为伏击地点好呢？”
地图这东西我早前听大伯说起过，但我自己还从未见过，看着绢布上被豪笔勾勒出的曲折划线，我根本没看懂。
幸好马龙林上前帮我耐心讲解那曲折划线的含义，好半天我才弄清楚哪里是山，哪里画的是水。
等我完全看清地图，发现这地图与我印象中的地形很不相符，比如少了些山，少了条小溪，或者是少了个峡谷，如果按这张地图的指引，无疑很难找得到完美的伏击地点。
当我对魏将军说出这些缺憾时，魏将军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点头，弄得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肯定我的意见，还是要否定我的意见。
魏将军盯着我看了好一阵，笑着对我说：“黄公子，看来你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呀，那我们就不用看地图了，你说说，我们在哪里进山伏击这些羯胡人合适呢？”
现在我心里也没底，因为毕竟我是好几年前曾到过这里，自从认识邬箐嫚后，再走这边的次数就很少了。
而在这几年，不断涌进山里逃避战祸的人们更多了些，不知道他们究竟会砍伐多少楠竹或树木来建筑他们的房屋，而这些原本在谷道或山坡上生长的植物，正是隐伏大股军队，将汉赵胡人打个措手不及的遮蔽物。
如果这些遮蔽物稀少，一旦让那些羯胡人提前发现晋军设下的埋伏，以羯胡人毫不畏死的勇猛与残忍的手段在伏击圈之外侧击晋军，采用打了就跑的战术，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又或者他们根本不进入伏击圈，绕道而行，那我们的心思就将白费。
我只得婉转地告诉魏将军，对他说了我的担心，然后提议说：“魏将军，在这里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不我们事先进山查探，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再马上来通知您，您看如何？”
魏将军手抚长须，微笑着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也不用你多次往返，我派龙林和天桥与你们同往，找到合适的地点后，你叫他们前来禀报，你看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