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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所谓碎金饭其实就是蛋炒饭,别看只是简单的蛋炒饭,若要炒出碎金饭的效果却不易,需颗颗饭粒上皆裹上一层金黄的蛋液,盛入盘中,远远看去,仿佛一盘碎金子闪闪发光,方不负碎金之名。

做碎金饭,米饭尤为重要,需蒸的不软不硬正恰好,安然喜欢用捞饭的法子,选上好大米,用院子里的泉水浸泡半小时,入开水中捞一遍,再上笼屉蒸熟,这样米粒颗颗晶莹饱满,绝不会黏在一起。

安然得承认,用这个法子有投机取巧之嫌,现代注重营养,捞一遍的米饭会流失部分营养成分,大多不用此法。

而今天之所以用,是因这位梅先生实难对付,只从他的只字片语,安然就知道这老先生对吃食的挑剔,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用捞饭的法子可以最大限度把这道碎金饭做到完美,只这老先生说一个好,自己想让他出头帮忙也就容易多。

三颗鸡蛋只用蛋黄,下蛋的鸡是栓子娘养的,真正的走地鸡,蛋黄的颜色金黄发亮,好的食材已经让这道碎金饭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火候。

狗子本想帮忙烧火,却让他师大伯高炳义给抢了去,只得站在梅先生旁边,在灶房外巴巴的瞅着安然的动作。

若照传统做法,这道碎金饭只用米饭跟鸡蛋即可,安然却喜欢点缀些绿色,便切了些碎葱花备用。

梅先生看见她手里的刀,低低惊呼了一声,安然知道,他跟师傅这么熟,肯定是认识这把刀,毕竟这是师傅使了一辈子的家伙什。

锅需烧透再倒油,油要多放,让热油在锅里来回滑几遍,再把油倒出去,这样可避免黏锅,米饭入锅之后,切忌不可用铁勺的边缘切,以免切碎饭粒,这道碎金饭做出来也名不副实了。

倒入蛋黄之后,必须旺火翻炒,使得饭粒均匀裹住蛋液,在空中与铁锅之间来回跳动,仿佛有了灵魂一般,不过一瞬间,在猛火的威力下,本来经晶莹的饭粒渐渐染上金黄的色泽,舞动间,流转出点点碎金的光影,随着安然颠勺的动作,忽上忽下,仿佛在锅里跳动的精灵,美丽非常。

待所有饭粒均裹覆了一层蛋液,撒入细细的精盐胡椒粉,出锅前入碎葱点缀,这道碎金饭就算成了。

安然刚放下锅就听梅先生道:“妙啊,妙,果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想不到你这丫头年纪小小,倒把你师傅的厨艺学了个十成十,且,还能翻出新意,这饭粒颗颗饱满,晶莹剔透,每一颗饭粒上头都裹着一层金黄的蛋液,再点缀上这青嫩的碎葱,更是画龙点睛,实在妙不可言。”

说着,舀了一勺闭上眼,万分享受的细嚼慢咽,馋的旁边的狗子一个劲儿吞口水。

安然不禁好笑,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蛋炒饭罢了,也就梅先生这样的人,会如此较真儿,而且,即便合口味,估计这位也不会吃太多。

果然,梅先生只吃了三口便放下了,对安然道:“可惜老夫今儿出来的时候用了早饭,倒可惜了你的手艺。”

“不可惜,不可惜……”狗子嘿嘿笑道:“老先生您不吃,还有狗子呢,狗子虽也吃了早饭,可狗子饭量大,这会儿又饿了,您老若是不吃,就赏给狗子吧。”

老先生嗤一声笑了:“你倒是个有口福的,得了,给你吃吧。”

狗子眼都亮了,一等老先生发话,立马扑了过去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把一盘碎金饭吃的一颗不剩,连盘子都干净非常。

老先生不仅摇头:“这般倒真糟蹋了好东西。”

安然:“在下倒不同意先生的话,便再精心烹调,也是为了吃而已,只吃的人能开心幸福,便是对厨子最大的回报了。”

老先生略沉吟:“你这话倒也是,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若是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饱又吃好,便是真正的天下太平了。”说着,指了指那边的刀盒:“这是你师傅的厨刀,郑老头用了一辈子,倒不想却给了你,可见是要你承继他的衣钵了,也难怪,你那两个师兄别看从小跟着你师傅学手艺,到底悟性差了些,学了这么多年,连你师傅一半本事都没学明白,若五年前,有你这么个徒弟在跟前,郑老头也不至于……”

安然生怕他再说下去,透出什么不该透的机密事来,毕竟,这里不光她们,还有高炳义跟狗子,如今南北派的厨子争的你死我活,论起根源,不就是五年前师傅跟韩子章那场御厨大比吗,如今韩子章正得意,爪牙遍布天下,若是真传出去,怕要给师傅惹不必要的麻烦。

忙接过梅先生的话头,笑眯眯的道:“先生,五年前安然才十一呢。”

梅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是,你这丫头还真是天生当厨子的料,才多大就把你师傅的本事都学到手了,以后还了得。”

安然摇摇头:“您老别夸了,我跟师傅可差着远呢,师傅说我欠缺见识跟经验。”

梅先生目光闪了闪:“怪不得你师傅会放你出来呢,不过,郑老头倒真放心啊,让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到处跑,若是遇上歹人想后悔可都晚了。”

安然拍了拍刀盒:“有师傅的刀辟邪呢。”

梅先生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个贼大胆儿,这碎金饭你做的甚合老夫的脾胃,说说吧,想让老夫帮你什么忙?”

安然眨眨眼:“安然想让梅先生出头盘下富春居。”

梅先生点了点她:“原来你这丫头也想帮你们南派的厨子啊。”

高炳义听了,扑通跪在地上:“先生您就帮帮俺们吧,您若不帮忙,俺们南派的厨子在这兖州府连口饱饭也吃不上了,俺们是不争气,手艺不精,可到底干了这么多年厨子,指望着手里的厨刀,养活家里的老小呢,俺们挨饿不怕,家里的老人孩子可咋办。”

狗子娘这时候也出来,按着狗子跪下:“先生,狗子爹没了,这些年多亏这些师兄弟们照应着我们娘俩,不然早没活路了,之所以学这个手艺不就指望着养妻活儿吗,如今连家里的老小都不能养活,叫这些七尺的汉子可怎么好,您就帮帮俺们吧。”

梅先生叹了口气:“这几年韩子章也闹得太不像话,按说,都是一个行里的人,应该守望互助才是,他倒好,一味打压南派的厨子,难道想这大燕就剩下北派不成,南北各有各得绝活,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当年你师父的一念之仁,不想倒让这些小人得意了起来。”

安然一听就知道梅先生深知当年厨艺大比的龌龊,脸色一暗:“师傅有师傅的考虑。”

梅先生点点头:“是啊,终归你师傅的眼光更远一些。”说着,看向高炳义:“之前老夫不应你,也是有我的考量,富春居也算兖州府知名的馆子,当初也很是红火过,只后来找的厨子一个不如一个,做出来的南菜瞧着像点儿样的,味儿不对,味儿差不多了,样儿又不大像,需知南菜的特色就是细致精美,格调高雅,这没了细致,又丢了格调,还叫什么南菜,名不副实罢了,依着我,这富春居倒不如早早关张的好,省的砸了南菜的招牌。”

一番话说得高炳义满脸通红,羞惭非常,耷拉着脑袋:“是在下学艺不精,惹先生生气了。”

“生气到不至于,只不过,好歹你也在南边学过不少年手艺,怎么就学了个四不像回来,更别提,这些年富春居来了多少位南菜大厨,你就在旁边看着,也该学出来了吧。”

狗子见梅先生一句跟着一句的数落他师大伯,心里不服,梗着小脖子:“先生冤枉人,俺听爹说过,那些手艺好的大厨,都把自己的绝活看的死紧,便自己的徒弟都不轻易教,更何况别人。”

安然拍了他一下:“怎么跟先生说话呢,还不给先生道歉。”

狗子嘟嘟嘴不大情愿的道:“狗子冒犯先生,先生莫怪狗子。”

梅先生自不会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笑了笑,转而却也叹了口气:“这小子说的也是,老夫倒忘了这个。”

高炳义忽道:“若前头几位大厨也跟安姑娘一样就好了,姑娘不仅不藏着掖着,做菜的时候还会把诀窍告诉俺,还生怕俺记不住,写了详尽的做法,让俺底细研究,若天下的大厨都跟姑娘这般,想来也不会有这么多混饭吃的厨子了。”

梅先生不禁挑挑眉:“果真吗,你这丫头怎如此大方,便你师傅的绝活都不外传呢。”

安然:“师傅的绝活不外传,并不是藏着掖着,只是没找对人罢了,厨子这一行不算多体面的行当,大多学厨子的,不过是为了混口饱饭,如此,便不是从心里喜欢这一行,厨子这个行当讲究的是心手相传,这心在前,手在后,先有心再学手艺才能学好,不喜欢就不会用心,不用心怎可能学的好厨艺,师傅跟我说过,恨不能天下的厨子都过上好日子,又哪会吝惜自己的绝活,更何况,说穿了,做菜也没什么绝活,只要用心还愁没有好手艺吗。”

梅先生点点头:“这话是,不过,你这丫头不是嘴上说说的吧,真要有一天让你收徒弟,会不会也推三阻四的。”

安然见狗子一双眼眨巴眨巴看着自己,不禁弹了他的脑门一下:“不用这么看着我,不是不收你,是我自己也不知会在齐州待多久,回头走了,丢下你学的上不上下不下的,岂不是误人子弟,我前头那个徒弟,都后悔了,却好歹我师傅跟两个师兄,也能指点指点他,这么着,姐姐跟你约定两年,两年后,如果你还想学厨子,姐姐就收你当徒弟如何。”

狗子眼睛一亮,跪下就给安然磕了三个头:“狗子给师傅磕头了。”

安然愕然:“不说两年吗,这么会儿怎么就叫起师傅了。”

狗子嘿嘿笑着:“别说两年就是二十年,狗子也要拜姐姐这个师傅,现在提前给师傅磕几个头不算什么。”

梅先生捋了捋胡子:“这小子倒机灵,得了,老夫今儿正好在这儿,就给他做个见证,你就收了这个徒弟吧,以你的厨艺,也该多收几个徒弟,别像你师傅似的,就收了俩,有事儿的时候,都没个能出来顶事儿的。”

安然哭笑不得,看来梅先生对于自己俩师兄颇有微词啊,瞥眼见高炳义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不禁抖了抖。

梅先生看着好笑:“高炳义,你这把年纪要是拜了这小丫头当师傅,可不妥。”

安然忙点头,就是,就是,这位可都四十多了,比自己大出快两倍了,真要是拜自己当师傅,不成笑话了吗。

见他一脸失望,梅先生道:“你也别难过,你的厨艺并不差,之所以做出的菜不够地道,估摸是做法有偏差,就拿你前儿做的那两道菜来说,拆烩鲢鱼头,你用的油不对。”说着,问安然:“拆烩鲢鱼头该用何油?”

安然:“做这道菜,熟猪油是断不能少的,若少了便做不出皮糯粘腻滑的口感,这道拆烩鲢鱼头就会稀汤挂水,鲜美的滋味也大打折扣。”

梅先生点点头:“这回知道我为什么只一口就不吃了吧,老夫这张嘴可是吃遍了天下美味,你拿那种稀汤挂水的东西来糊弄老夫,不抽你一顿,算老夫的脾气好了,还有,你那道清蒸狮子头,肉选的对,刀工也对,火候也够,可就是味儿不对。”

高炳义求助的看向安然,安然想了想:“从蒸笼移到砂锅的时候,下头可放了熟猪皮。”

见高炳义疑惑的表情,安然就知必然没放,笑道:“下次在再做的时候,记得砂锅底放一块熟猪皮试试。”

梅先生不禁道:“需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做菜差一点儿味儿就不对了。”说着看向安然:“只你这丫头肯出来当大厨,老夫就出头盘下富春居,不然,便老夫盘下来,也不过是砸了南菜的招牌罢了。”

高炳义顿时大喜过望,若安然能当富春居的大厨,那可真是他们这些南派厨子的福音了,虽只见过三次,但安然的性子高炳义也差不多摸清了,是个绝不藏私的,而且,还会悉心指点教导,只要自己跟着她,哪怕一个月,都比跟别人学十年强。

想到此,忙要给安然磕头,安然吓了一跳,赶紧避开:“安然年纪小,若论起来,您可是前辈,拿能受您的礼,不用如此,我答应就是。”

高炳义跟狗子娘俩都松了口气。

梅先生:“放心,不用你天天上灶,高炳义的厨艺不差,你只略指点他几句,富春居的招牌就砸不了,不过,有件事你也得做好准备,你们厨行可是有个规矩,新换了东家的馆子,得接受别家厨子的挑战,这也是先头老夫不想管这档子事儿的原因,这挑战就等于厨艺比试,听说这一比就是生死局。”

安然明白梅先生说的什么,所谓的生死局,并不是要命,而是砸饭碗,就像当初的师傅跟韩子章,比输了,师傅当众自断手腕,手腕子折了,颠不起勺,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

还有在冀州府的老孙头,也是如此,虽自己想放过他,却让然给安嘉慕折断的腕骨,这辈子就等于绝了厨子这一行。

梅先生叹了口气:“而且,听说这种情况都是挑战的人选菜,富春居虽卖的是南菜,可齐州府的八大馆子却是北菜的翘楚,说白了,这兖州府就是北菜的根儿,人家要是上门来跟你挑战北菜,丫头,你可有把握赢吗,?若是赢了自然千好万好,不仅保住了富春居,也给兖州府的南派厨子争的了一席之地,即便不能像五年前那般风光,至少不会比如今的境遇差,却,若输了,输的可不止是一个富春居,怕还会使南派厨子从此再无立锥之地。”

梅先生话一出口,高炳义脸色都变了,是啊,怎么忘了他们厨行还有这个规矩,厨子虽分南北,挑战的时候可就不分了,对方就是来砸肠子的,自然会挑自己的绝活,而齐州最有名的八大馆子,几乎每一个馆子都有自己的绝活,便安然侥幸赢一两场,算下来结果必输无疑。这些北派的厨子恨不能把天下的南派厨子都挤兑的没饭吃才好,哪会手下留情。

安然想了想,虽没有必赢的把握,凭自己的手艺也不会输,她顾虑的不是输赢,是经此一战,自己势必藏不住了,若是安嘉慕知道自己在齐州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又有麻烦。

见她沉吟不语,梅先生不禁叹道:“此事却太过为难你这小丫头了,莫说你,便你师傅面对齐州八大馆子的绝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安然想了想:“我倒不是怕,只是,此事可否不传出去?”

梅先生愣了愣:“这怎可能,无论输赢,只你要敢接这个挑战,必然一战成名,你顾虑什么?怕韩子章知道你是郑老头的弟子,为难你?”

安然摇摇头:“不管是为了师傅还是为了天下的同行,早晚安然都要与他一战。”

梅先生笑了起来:“这句话才像郑老头的徒弟,就凭这句话,老夫怎么也要替你兜着些,手艺上我是帮不上忙,老夫舍了这张老脸,至少能保证那天的评判绝对公平,如何,丫头敢不敢接。”

安然看了看高炳义,忽想起爷爷的话,逆境中也要坚守住自己的本心,这件事是自己相帮的,也该帮,若是此时退缩,她还是厨子吗。

想到此,目光一定:“好,有先生这句话安然就放心了,只要先生把富春居盘下来,安然就能让富春居在这齐州站住脚。”

兖州梁府客厅,知府梁子生把齐州八大馆子的东家大厨都请了来商量富春居之事。

梁子生看向聚丰楼的钱弘跟汇泉阁的冯继:“两位东家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应对?”

两人对了个眼神,钱弘颇有些为难的道:“若梅先生不出面,就凭富春居如今的意思,根本不用咱们对付,已经开不下去了,却如今梅先生盘下富春居,就等于替南派厨子出了头,梅先生曾为帝师,德高望重,又是当世大儒,他老人家这一出面,再若明目张胆的对付富春居,怕不妥当。”

旁边燕和堂的大厨却猛地跳出来:“依着钱东家的意思,就让富春居在齐州城开下去不成,这里可是齐州城,是我们北菜的根儿,若让南派厨子在这儿站住脚,往后我们北派厨子还怎么混。”说着,哼了一声:“不说别人,就是我师公怕也不痛快。”

一提起他师公,众人目光或轻或重都有些不屑,可脸色还是变了变,说话的是燕和堂的大厨赵老六,年纪有四十大几了,之前一直是燕和堂的二火,因跟韩子章的大徒弟崔庆攀上了亲,不知怎么论的,倒跟韩子章论了个师公,话里话外叫的格外亲,燕和堂的东家刘成想巴结韩子章,便提拔找他当了头火大厨。

虽说南北派的厨子不和已久,可厨行里却有一条永远不变的规矩,那就是得凭着手艺说话,手里的活儿能服人,说话才有份量,偏这位赵老六看着老实,却是个靠嘴皮子的主儿。之所以让他坐在这儿,完全是看在韩子章的面儿,不然,就凭他,梁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不过他抬出韩子章,却不得不给几分体面,梁子生咳嗽了一声:“赵大厨说的也有道理,大家商量着来,商量着来。”

忽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商量什么,就照咱们厨行的老规矩不就得了。”说着,瞟了赵老六一眼:“赵大厨是韩御厨高足的亲戚,想必得了御厨指教,手艺精湛,后儿富春居赵大厨打头阵,如何?”

一句话说的赵老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好看,钱弘忙喝了一声:“知府大人跟前,在座的不是你的叔伯就是前辈,哪有你个黄口小儿说话的份儿。”

刚说话的人正是聚丰楼的少东家钱世臣,也是聚丰楼如今掌灶的大厨,像聚丰楼汇泉阁这种传承数百年的老字号,大都是自家的买卖,厨子是一个酒楼的命脉,故此,这两位东家也都大燕排的上号的大厨。

年轻一辈儿里数着聚丰楼这位少东家争气,别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身厨艺已尽得其父真传,有本事自然就傲气些,等闲看不入眼,尤其看不上赵老六这种耍嘴皮子的,对于厨子由来已久的南北争斗意兴阑珊,听说梅先生盘下富春居,才有了些许兴致。

梅先生可不止是帝师大儒,更是大燕有名儿的老饕,虽喜好南菜,却是地道的齐州人,对于北菜更是如数家珍,他可是听父亲提过,这位梅先生对如今御膳房的韩御厨的手艺,都有些看不上,能入他眼的也就之前的郑春阳了。

这么一位口高嘴刁的开的馆子,得请个什么样儿的大厨,这才是钱世臣最感兴趣的,而且,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越发想看看能让梅先生看好的大厨,到底有什么本事?

赵老六如今有靠山,哪会咽下这口气,一拍桌子:“比就比,俺老赵干了半辈子厨子,还怕它个南蛮子不成。”

梁子生站起来:“既如此,就照着咱们今儿商量的来,能不能把南派厨子赶出齐州府就看在座诸位大厨的本事了。”

一时散了,钱鸿爷俩回了聚丰楼,钱鸿就把儿子叫到跟前:“你今儿却不该妄言,你就不想想,梅先生是什么人,他找的厨子手艺哪会孬,你到底年轻,手艺还欠火候,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怕要吃亏。”

梅世臣不以为然:“父亲此话差了,您不是一直教儿子想精进厨艺就要找高手比试才行吗,这次好容易有了机会,您怎瞻前顾后起来。”

钱鸿叹了口气:“说到底,咱们钱家做的是买卖,若不是形势逼人,爹实在不想掺和这摊浑水,当年郑老爷子为父曾见过,虽是南派的泰山北斗,却并无架子,为人亲和慈善,跟为父谈了许多北菜的经典菜肴与技法,老爷子说,不论是绝活还是技法的难度,北菜都在南菜之上,只不过,许多北菜的绝活渐渐失传,才使得北菜呈颓败之势,鼓励为父好好经营聚丰楼,把自家的绝活传下去。老爷子侃侃而谈,对厨行的未来很是担忧,比之小肚鸡肠的韩子章,郑老爷子才不愧为天下第一厨之名。”

“即便如此,他终究输给了韩子章,咱们厨子到什么时候,论的也是手艺的高低。”

钱鸿摇摇头:“你呀,年少得志心高气傲,罢了,这次让你去,栽个跟斗就知道深浅了。”

钱世臣却道:“父亲怎知就是我输。”

钱鸿摇头叹息:“就凭梅先生这块金字招牌,富春居的大厨必不是泛泛之辈,只怕这回是个大麻烦。”

不说这边儿北派的厨子个个摩拳擦掌,想一次把南派厨子彻底赶出齐州府,再说安然,这几日却都在富春居忙活。

梅先生说是把馆子盘下来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甩手掌柜,话早就撂给安然了,他老人家之所以盘这个馆子,就是看上了她的手艺,想着以后有口顺嘴的吃,顺便帮帮南派的厨子罢了,指望他老人家做买卖,想都甭想,若是富春居能开起来,也不****的事儿,他老人家就顶个名儿。

唯一能帮安然的,就是把他那个狰狞可怖的仆人,交给了安然,说有什么事儿让他办就是,安然都无语了,却也只能亲手操持起来。

一开始没发现这个仆人多能干,可渐渐的,安然终于体会到老爷子把他安排过来的用意,这人虽难看了点儿,确是一把干事儿的好手,无论什么事儿交在他手里,都能在最快的时间捋顺,富春居能按时开张,还真多亏了他。

见识了人家的能力,安然决定把自己的有色眼光收起来,毕竟,人家也不想烧坏脸,本来就已经很不幸了,还要忍受自己的慢待,实在不该,而且,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以貌取人的浅薄之人,看人看的是本质,光长一张好看的脸蛋有什么用。

如今的安然也暂时搬到了富春居居住,富春居先头那位东家,本来就是为了方便自己才开的馆子,故此,也住在此处。

当初连着买下了前后两栋宅子,前头开了富春居,后头一个两进的院子用做住宅,虽不大,却极具江南园林之风,前院里小桥流水连着精致的画廊,两侧遍植花木,即便才两进,却也颇有几分曲径通幽之感,只可惜,到底不是江南,入了秋花木凋零,却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富春居雇佣了的几个仆妇,帮着收拾了收拾,安然就搬进来了,倒格外喜欢这里的意境,而且,也更为方便。

因有赔罪的心里,加上从昨儿就开始下雨,秋雨淅淅沥沥落下来,侵的人从骨头里发寒,安然便打消了做菜的想法,这么冷的天,菜做好端过来也差不多凉了,倒是该吃点儿热的才好。

便想起了一道菜,叫仆妇在前院的小亭里摆了桌椅板凳,桌子上置炭火,自己去灶房准备了一上午,晌午的时候,终于做得了,端出来个大砂锅放到炭火上,零星的炭火正好可以温着砂锅,砂锅里的食材早就煨熟了,放在炭火上,只是为了让它持续保持热度。

这可是安然想了半天的结果,这般才有诚意,也才能弥补之前对人家的轻慢,叫狗子去请了他来,这几天的接触,两人已经熟了,安然却直到昨儿才知道他的名儿,大概是梅先生的仆人,跟了梅先生的姓,名字非常偷工减料,叫梅大。

安然琢磨,只怕梅先生懒得费心思取名了,见他生的壮实,便随便起了个名儿,安然决定叫他梅大哥,虽脸烧坏了,可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而且,他帮了自己很多,叫声大哥也应该。

安然骨子里根本没有什么主仆之份,更何况,自己原先也只是安府的小丫头,还不如人家梅大体面呢。

梅大进来,瞄了眼桌子上咕嘟咕嘟开着的砂锅,一时不解,便看着安然,安然知道他嗓子坏了,若非必要,不喜欢说话,自然也不会勉强他,绽开个自觉诚意足够的笑容:“梅大哥,我叫你梅大哥你不介意吧?”

梅大略迟疑的摇摇头。安然方松了口气:“这几日多亏了梅大哥帮忙,富春居的事情才能如此顺利,安然也不会别的,就这点儿厨艺还拿得出手,置办了个锅子,请梅大哥吃顿家常饭,好歹是安然的一点儿心意,梅大哥莫推辞才好。”

梅大仿佛有些吓到,看了桌子上的锅子,良久方抬头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是想让我走吗。”

安然愣了愣,知道他误会了,忙摆手:“不是,不是,就是为了谢梅大哥,而且,梅大哥这么能干,如果走了,安然都不知往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帮手了呢。”

说着,把筷子递给他:“天冷吃这个最合适。”说着,掀开砂锅的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另外拿了双筷子,一边儿给梅大夹菜,一边儿给他介绍:“这最上头一层是白菜叶,齐州的白菜清甜好吃,铺在最上面,用浓浓的汤汁略一烫,就能吃了,下面一层是粉丝,栓子娘自己做的,比外头买得劲道,粉丝下面是豆腐,有白豆腐也有油炸豆腐,白豆腐是我亲自点的,油炸豆腐是狗子娘昨儿送过来的,嫌豆腐素的话,下头是肉,本来应该用方肉,我怕不好炖煮,就选了五花切成薄片,铺了一层,最下头垫锅的南边的干笋,用浓浓的肉汤煨了一个时辰,想来已经入味,你尝尝。”

说一样,帮他夹一样,她夹一样,梅大就吃一样,等他吃完了,安然再给他夹,见他吃的格外香甜,安然忽觉异常满足,这样的男人多好,不挑食,好养活,也不多话,就知道干活儿,要是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个人就好了。

正想着,忽听梅先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好香,你们俩倒好,背着老夫躲在这儿吃好料,该打。”

梅大已经站起来出去扶了老先生进来,安然在板凳上垫了个软垫,让老先生坐的舒服些:“下雨路滑,您老怎么过来了。”

梅先生颇有些孩子气的白了她一眼:“不过来,还不知道你们俩偷吃这样的好东西呢,还不给我老人家筷子,想馋在我老头子啊。”

安然不以为意,知道这位梅先生有些老顽童的性子,递给他筷子,度着他的喜好,又给他捡了几块肉片跟豆腐。

老先生吃了几口,指着安然道:“想不到你会做这个,这可是徽州那边儿的吃食,当年老夫游历天下,经过徽州,就为这个锅子,硬是在哪儿待了大半年,不是皇上下了圣旨招老夫进京,老夫说不准就在哪儿落户了,后来,在宫里想起这口,缠着你师傅做来解馋,你师傅做出来的倒是精致,可我吃着怎么都觉不是当年在徽州的那个味儿,不过,我可没敢说,就你师傅那个脾气,我要是说了,以后可就甭想吃好的了。”

安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就是老百姓的吃食,东西也是老百姓家常的,御膳房的食材千挑万选,师傅的做法又是精益求精,殊不知,老百姓的吃食讲究的就是一个粗,太细致反而失了本来的味道,就是把这些食材一层层码在砂锅里,兑上水调料煨一个时辰,就是最地道的了。”

梅先生笑道:“倒是这个理儿,当年我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呢,如此好菜岂能无酒,梅大,你去把富春居的好酒给老夫搬一坛子来,老夫今儿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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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的出生,人类的出世,宇宙的出现。都是由什么而来的,不得而之。只知道它的存在,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为什么而存在,如何存在。有人说是女娲创造了人类,有人说是盘古创造了世界,这都是传说。世界有:神,魔,鬼,魂,人,妖,兽。这些又是如何出现的,它们又会在哪,不得而之。传说有:神界,魔界,人界,妖界,冥界,仙界(修仙界)。这六个世界又在哪?或许还有其它的世界?唐玲,一个普通的白领,兼职网店店主,年薪上100万。一次意外,让她的一生全然改变,她将会知道这个世界的由来,只不过这又会让她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呢?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永恒游戏

    永恒游戏

    这是游戏?还是异界?。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但是来到这里的人全部都不是自愿的,他们在现实生活并不如意,欠债的,死刑的,各种各样的人都被送到了这里。但是这里却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不过相对的,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愿意返回现实世界了。
  • 我本神兽

    我本神兽

    我生来就与凡人不同,因为家族的使命,因为体内的异样,命运使然,在那年,我背弃了家族,找到了她,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的故事在这里才是刚刚的开始。。。
  • 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我本是世界排名第一偷排名第一的特工—斩月,却因为一次盗取东西失败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一段感情会不会遭到别人的阻拦????
  • 甜蜜哈密

    甜蜜哈密

    为了传承哈密绿洲的甜蜜传统,弘扬哈密盆地的甜蜜之风,歌颂哈密各族人民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多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甜蜜新生活,繁荣东天山文化,我们特编辑出版《甜蜜哈密》一书。文稿共收录各类书籍、报刊公开发表的有关甜蜜哈密的散文、特写五十三篇,歌颂哈密甜蜜生活的诗歌辞赋二十六首。选文和诗歌除几首古诗外,绝大部分皆为当代作者的作品,特别是土生土长的哈密作者的作品。愿此本集子为哈密的甜蜜事业、甜蜜生活增光添彩!
  • 致我们永不逝去的青春

    致我们永不逝去的青春

    正值高考的一场暴雨,让记忆瞬间被拉回多年前的那个初夏,一段过往的小城岁月就这样如水般开始在笔尖流淌,生命中总有一些特殊的时间节点,说不清在什么时候又会和现在的生活交集。如果把自己过往还不算那么长的生命按大的时间段分割开来,肯定少不了那近乎残酷却又让自己独乐其中的高中三年,乡村与城镇,青春和成长,初恋和梦想,铁栅栏外是淳朴的乡土生活气息,铁栅栏内是张弛有序的高中寄宿岁月,回过头才发现,那些记忆里青春飞扬的闪亮日子,原来一直都深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
  • 仙梦浮生记

    仙梦浮生记

    北宋年间,灵界动荡,正道领袖之子云天长与妖族公主玉玲霜相恋生子之事外泄,世人哗然;万般无奈,云天长将女儿云芸送往凡间,请求师叔公孙玄照看,岂料遭人反叛,云芸失踪。废材张希凡苦苦背诵《三字经》两年而无法记住,某天外出放牧之时,意外捡到了一个瓷枕。从此,他那平静了十来年的小小人生,突地变得跌宕起伏起来。
  • 无敌六界

    无敌六界

    世界轰鸣,地球上的生物全部来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这里是哪里”“什么?!这里还有:神界、魔界、仙界、妖界和鬼界!”王毅大吃一惊道“我只是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立志想要好好学习的大学生,我拿什么和他们斗!不行我要变强!!!于是王毅便走上了一条香艳的变强之路。且看王毅如何打出新世界的辉煌!(新手新书求收藏,求支持)
  • 守溪笔记

    守溪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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