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河畔,到处是背包摞散的逃难的人。李呱嗒板子赶着牛车,车上,刚刚两岁的闺女丫丫头枕着娘的腿,躺在厚厚的稻草上。娘挺着大肚子,怎么坐都不舒服。她欠欠屁股,伸手捋了一把盖在闺女脸上的乱发。
李呱嗒板子抬头看一眼充满硝烟的灰蒙蒙的天空,再回头看一眼丫丫,又看看媳妇那一张苍白的脸,说:“咋样儿,行吗?”
丫丫娘被牛车颠簸得气儿都喘不匀了,说:“行。再难受也总比让大鼻子和小鼻子(注:旧时东北人称俄罗斯人为大鼻子、老毛子等,称日本人为小鼻子)糟蹋了强啊。”
丫丫娘就要生产了,李呱嗒板子本想等她生完了再走。可是,听说被日本人打败的老毛子在撤退时,一路上不光烧杀抢掠,还疯狂地祸害妇女,无恶不作。他们觉得还是三十六计以走为上。
李呱嗒板子看到丫丫娘在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心疼地说:“你要是肚子疼就吱声啊。”
“快走吧,还是赶路要紧。”
李呱嗒板子赶着牛车晓行夜住,急匆匆地赶路。离中东铁路线越来越远了,他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天,他们正在盘算着到哪里落脚安家,忽然,后面传来“嗒嗒”的马蹄声。一队老毛子骑兵呼哨而来,卷起一阵阵烟尘。
李呱嗒板子挥动着鞭子驱赶老牛。牛哪有马跑得快呀。不一会儿,那队老毛子骑兵就赶了上来。他们把牛车团团围住,见车上坐着一个俊俏的妇女,叽哩咕噜的喊个不停。一个老毛子军官冲丫丫娘狞笑着,唰地拔出军刀。
“她有身孕哪,老总!”李呱嗒板子呼喊着,麻利地转身,护在媳妇和闺女的身前。老毛子军官的军刀一抖,刺向李呱嗒板子。李呱嗒板子的肩部鲜血喷涌而出,栽栽愣愣的倒向车下。
老毛子军官又趋马绕牛车一圈儿,挥臂一轮,想把丫丫从她娘的怀里拽出来,结果娘俩儿都骨碌碌的摔到了车下。老毛子军官挥手一刀挑起丫丫,啪地一下甩出老远,然后,又挥刀挑开了丫丫娘的裤子。接着,他跳下马来,一边狂笑着一边解开自己的裤带。
突然,呯的一声枪响,那个狂笑着的老毛子军官的嘴张得更大了,两只手臂扎撒开来,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老毛子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造懵了,蓝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大眼儿瞪小眼儿。好一会儿,另一名老毛子军官才嗷地大叫一声,拔出了军刀。这时,只听又是呯的一声枪响,这个老毛子军官的军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随后,倒栽葱似的摔到马下。其余的老毛子骑兵见大事不好,无心恋战,一溜烟的逃跑了。
又有一队马队跑过来,在牛车前停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一个红脸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扔在满身是血的李呱嗒板子脚下,说:“红伤药!”
李呱嗒板子跪下来,说:“给恩人磕头啦!”
“别磕了,快看看你的女人和孩子吧。”那个红脸汉子说着,脱下自己的长衫,抛下马,盖住了丫丫娘的下身。
李呱嗒板子还在咣咣的磕着响头。再抬头,那一伙子人已经渐行渐远。
“留下你们的姓名啊,恩人哪!”
远去的马队里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报号:“徐老帅!”
李呱嗒板子屏声敛气地注视着远去的马队,直到他们在视野里消失。
--徐老帅是辽阳一带老幼皆知的一支绺子。这一带的妇女,都会唱这样的催眠曲:
宝宝,宝宝,
别哭,别闹,
鸟悄的,
睡觉,睡觉,
徐老帅就要来到……
这时候,不论多么淘气的孩子都会吃着乳汁,悄没声息的偎在娘的怀里。
……丫丫被摔死了,她娘因为惊吓和摔打,怀着的那个孩子还没见过世面就流产了。
……
草上飞绺子进了靠山屯。
靠山屯是地处馒头岭下草地边缘的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已经到了春天,草上飞还没有换装,依然穿着冬天的那身油光锃亮的貂皮。他跳下马来,才显出了他粗巴轮墩的五短身材。
制作貂皮的那些紫貂都是草上飞自己捉来的。紫貂的视觉和听觉敏锐,行动快捷,一受惊扰,瞬间就消失在树林子里,不易捕捉。但是,草上飞有他自己的绝招。在风雪天里,他咕咚咕咚的干了斤八小烧,然后脱光衣服,躺倒在雪地上。紫貂见有人冻僵,善心大发,就跑来用皮毛暖人,结果被他伸手擒获。草上飞把烧红的铁棍狠狠地插进紫貂的屁股,随着紫貂凄惨的叫声,它浑身的毛立即扎撒开来,根根直立,这就有了一张上好的紫貂皮毛。
草上飞向村里走去,就像一个毛球在滚动。
崽子们跟在草上飞的身后,大呼小叫:“打粳米骂白面,不打不骂星星散(匪语,小米饭)!”
“飘洋子(匪语,饺子,)、翻张子(匪语,烙饼)!”
“帮大柜物色一个压寨夫人,大柜回去请咱们搬浆子(匪语,喝酒)!”
村里的人几乎都躲避出去了。在村后的一户人家,草上飞终于堵住了还没来得及藏匿起来的母女两人。他绕着这母女两人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哈哈大笑,说:“老太太,本人就愿意吃铃铛面,你麻溜去做。”
草上飞骚性得很,见到还有那么俊英的一个大姑娘,哈喇子就淌出来了,“来,大妹子,让哥采球子(匪语,摸胸部)玩玩儿!”说着,就撕撕巴巴的把那姑娘往炕上拽,“让哥摸摸咂儿,稀罕稀罕!哈哈哈哈!”
“掌柜的,你行行好吧!”老太太一边喊着一边上前阻拦。
“老眉咔哧眼的,滚犊子!”草上飞回身一脚踹倒了老太太,又一把把那姑娘抡到炕上。他淫笑着,把手伸进了那姑娘的衣服。突然,草上飞停止了动作。他看了一眼从那姑娘下身血污,啪啪两下子就抹在了那姑娘的脸上!
草上飞笑得张跟头打把式,一会儿揉肚子,一会儿擦眼泪。
“大柜,那铃铛面还吃不吃了?”一个崽子问。
“吃,咋不吃呢!”
几个崽子拉过老太太,剥去她的上衣,把两个铜铃拴在她身上。
老太太低着头,一边和面,一边低声啜泣,两眼流出浑浊而屈辱的泪水。
“啥?”
“跳子(匪语,官兵)来了!”
“慌什么!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跳子,再探再……”草上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占西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跟草上飞耳语道:“是李大龙的人马!”
“你说是谁?”
“龙哥!”
“龙哥?”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来者不善啊!”
“今天真******点背(匪语,不顺)!”草上飞的蛤蟆眼眯瞪了一下,立马又瞪圆了,用马鞭“啪地”一下抽在马靴上,咬牙切齿的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挑(匪语,撤退)!”
“柳子(匪语,蛇)来啦!”占西山在集合人马,“大柜有令,滑(匪语,快走)!”
正在屋檐下晒太阳的小眼睛,拉起蹲在地上打盹的小高丽,悄声说:“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山神爷(匪语,老虎)也惹不起啊,别迷糊了,快跑吧!”
草上飞的马队咵嚓咵嚓的撂出了靠山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