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攻打城镇或大户人家的围子称之为砸窑。
砸硬窑、砸红窑,有无内盘(内盘:匪语,内线)非常重要。
……
蓝天白云下,松花江的支流牤牛河转出馒头岭,在草地上蜿蜿蜒蜒,淙淙流淌,闪着粼粼波光,泛着万顷碧波。
河岸边的大地上,满眼都是那种艳阳下明媚的亮绿。河滩的芦苇和沿岸一片又一片的农作物还有那远方的青山绿树连成一片,一望无垠,郁郁葱葱。
庄稼地里,谷子在点头哈腰,不眠不休的向大地膜拜;青涩的高粱,被太阳晒得脸儿微红;还未成熟的苞米,躲在层层叠叠的叶片包裹中,在甜甜地酣睡。忽然,一阵儿微风吹来,青青的庄稼叶子翩舞起来,那飒飒的声响,就像是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庄稼们在轻轻的呓语,赞美着蝈蝈、蛐蛐儿与蛙儿们在秋阳下的竞相鸣唱。
大平原上茂密的青纱帐散发着清新的粮香,孕育着五谷的丰收,充满了诗风画韵,有着令人荡气回肠的大气壮观。
大平原上茂密的青纱帐又是梦幻般的神秘莫测。
一天晌午,草上飞绺子倾巢出动,把上百号人都集结在了牤牛河边的青纱帐里。
草上飞在山外平原上扯绺子的时候,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行无定所,到处强抢、欺男霸女,被百姓告上官府,官兵频频围剿,把他们撵得四处逃窜,无处容身。他窜进山里以后,和占西山绺子合为一股,不但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还趁着兵荒马乱,到处搜罗人马,疯狂抢掠,绺子日益强壮起来,也在馒头岭扎稳了脚跟儿。
草上飞趾高气扬的挥着马鞭,恶狠狠地说:“胡家窑掌柜的老奸巨滑,人称老狐狸。听说青纱帐一起,他整天猫在家里,怕被吃横的(匪语,绺子里的头目)码走了(匪语,绑走了)。他不是插着红旗跟咱们胡子叫劲儿吗?咱们就跟他也叫一把劲儿!”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了砸靠山屯的往事,蛤蟆眼眯瞪了一下,立马又瞪圆了,说:“前年咱们砸靠山屯,让******李大龙给搅和了。没想到他李大龙现在也走了这条道。他的五不准、七不夺、八不抢和咱们一个铜子儿的关系也没有。再说了,咱们现在鸟枪换炮,局红管亮(匪语,队伍红火、枪法好),谁来了都不好使,咱们下老狐狸的梁子(匪语,抢…的东西),砸胡家窑!”
砸窑就要砸硬窑、砸红窑。这是人强马壮的大绺子的说法。
没有围子,也没有炮台的村屯,是软窑,砸响了(匪语,攻进去)油水也不大。有一些家大业大的人家,把土夯实或者用砖石筑起围墙,在围墙的四角设置炮台,有专职的炮手护院,这样的村屯或大户人家叫硬窑。还有一些有围墙有炮台又有护院的硬窑,更尿性,在屯子里的最高处插上红旗,这样的硬窑,叫红窑。他们有的就是想吓唬吓唬胡子,想用自己的实力让那些来砸窑的胡子望而却步;有的是实打实的向胡子示威、叫劲儿,我不怕你们来砸,你们来砸也白砸,砸也砸不响!
几支绺子都看中了胡家窑。
不过,胡家窑也插着向胡子叫劲儿的红旗。
坐落在牤牛河边的胡家窑人引来牤牛河水,绕村子一周,形成一条丈余宽的护城河。护城河后面,是坚实的围墙,在围墙的四角用砖石筑有炮台。十几个护院都是老狐狸花大价钱雇来的猎人,个个都是神枪手。围子里面还设置有多处暗枪、地枪,一触即发,杀伤力非常大。传说老狐狸和他的三个老婆,都是枪不离身,枕着匣子睡觉。
胡家窑快枪利炮,又有厚实的围墙和护城河为屏障,易守难攻,砸响这样的红窑确实不容易。
“接财神跑早花打白皮抢长生库(匪语,绑架人勒索钱财、起大早和大冬天打劫、抢当铺),掰手花子(匪语,坐地分赃),那是小股绺子的作为,发不了大财,也就是癞蛤蟆吃苍蝇将供嘴儿。没劲!”沾沾自喜的草上飞挥舞着马鞭,唾沫星子四溅的鼓动说:“现在刚刚吃完晌午饭,炮台上的人都在打盹睡晌午觉呢,正是砸窑的好时候。胡家窑油水大,有钱有粮有女人,他的几个闺女可水灵啦,个个如花似玉赛天仙,弟兄们都到围子里去找老丈人吧!”
“到围子里去找老丈人啊!”听了草上飞的鼓动,崽子们兴奋的呐喊着,马队迅疾地越出青纱帐。顿时,马蹄嗒嗒,喊杀阵阵,马队以饿狼扑食之势冲向胡家窑的南门。
“不好,胡子上来啦!”胡家窑的护院发现了敌情,立即进行阻击。
“轰!”炮台上的土炮打下来,草上飞的崽子被撂倒了一面子。
“呯-呯-”“嘡-嘡-”护院的快枪、洋炮齐射。
草上飞的崽子也真尿性。前面的从马上栽下来,后面的依然高喊着“到围子里去找老丈人啊!”冒着枪林弹雨继续冲杀。
经过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草上飞的绺子终于接近了护城河。崽子们立即下马,七手八脚的在护城河上搭起了便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声闷雷突然在头顶上炸响,刹那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牤牛河的水就哗哗地涨上来,像窜来一群小牤牛犊子似的“哞哞”直叫,汹涌澎湃,巨浪翻滚……胡家窑的护城河被牤牛河灌得浮流浮流的。草上飞的崽子们从被波浪掀翻的便桥上滑落下去,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随着炮台上一声又一声的枪响,一股又一股的血水和波浪一起上下翻腾。
队伍无法再组织新的进攻了。
胡家窑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被一场大雨给冲了。草上飞连连哀叹:“真******点儿背!真******点儿背!”
草上飞的绺子留下一些崽子的尸体,撤了。
……
雨后的斜阳中,草上飞的崽子们沿着牤牛河一线在惊惶地逃窜。
突然,草上飞勒住马,回望了一阵子胡家窑,判定没有人追出来,于是,立即对绺子的二柜发出了指令:“占西山,快,把人都拢回来!”
绺子重新集结在牤牛河边。
草上飞环顾了一圈儿自己的绺队,发现少了有十几个人,还有十几个人身上血糊淋啦的,伤痕累累的样子,举起马鞭在自己的马靴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骂道:“这老狐狸******真狠!”
“是******狠!”占西山也骂道:“人家打胡子都是******打马壳,******老狐狸是往死里打,他就不怕和咱们结梁子(匪语,结下仇怨)吗?”
在北大荒,胡子的马就是胡子的腿。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里,胡子没有马简直就寸步难行。因此,在北大荒,一些大户人家在遭到这些马贼袭击时,当家的往往都是叮嘱炮手护院只打胡子的坐骑,怕出了人命和胡子绺队结下冤仇,麻烦不断。
“他不怕结梁子,我怕啥呀!崽子们,都到旁边的苞米地里趴风(匪语,躲藏),咱们等撂帘了(匪语,天黑了)再砸!”草上飞望着胡家窑的方向,咬牙切齿的骂道:“老狐狸,我跟你******没完!”
崽子们蔫头蔫脑,散散啦啦的坐在苞米地里。刚才有十多人在胡家窑丢了性命,有的人身上一杆儿一杆儿的蹿着血水,在波涛翻滚的护城河里翻滚挣扎。虽说当了胡子就不计生死,可这一幕惨象令人怵目惊心,让侥幸逃出来的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平静。
小眼睛掰了一穗青苞米,慢慢悠悠的撕开叶子,啃了几口,吧嗒吧嗒的嚼,便有苞米浆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有一股清香味儿。”他把苞米递给小高丽,说:“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