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高手发动窑变以后,小白龙回到了长虫岭。他脸色苍白,微闭着双眼,躺在土炕上。腹腔里一阵儿又一阵儿的疼痛使他难以入眠,眼前总是打江湾日本移民村时一幕又一幕的惨烈情景,挥之不去……
孙二歪上长虫岭吃溜达来了。
在北大荒,时常有些看似刀切豆腐八面光的人物,穿得水光溜滑的,走城串乡,不论是胡子窝儿,还是穷家富户,见到什么人都能搭上话,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孙二歪一边说话一边咔巴眼睛,两片薄嘴唇“叭叭”的,能说。认识他的人说他是“眼睛一咔巴一个歪歪道儿,眼睛一咔巴一个歪歪道儿”,鬼心眼子特别多,所以,才被人称为孙二歪。孙二歪多年来穿梭于匪绺与当地大家小户之间,充当说和人,解救了不少肉票,也挣了不少昧心眼子钱。
“大柜,孙二歪看你来啦!”绺队翻垛的似笑非笑的走进了大堂。
孙二歪从翻垛的身后闪身走上前来,双手抱拳,说道:“小白龙大柜,恭喜恭喜啊!”
小白龙看看翻垛的,又看看孙二歪,在虎皮靠椅上微微欠了欠身子,不冷不热地问道:“何喜之有啊?”
“去江湾捡洋落儿儿啊!”孙二歪的小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的,移民村的小鬼子都搬走啦?”
“走啦?”孙二歪诡谲地一笑,小眼睛一咔巴,说:“小白龙大柜你一打他他不就走了么!”
“那你说的不是捡洋落儿儿,是抢洋落儿吧!”
“是这么回事儿。”
“怎么个抢法?”
“移民村的电话班有个姓金的朝鲜人,隔三差五的就出来检修线路,我们俩儿交往很久了,一点儿都不隔心,就差拜把子啦。”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黄表纸,双手捧着递过来,边咔巴眼睛边说:“小白龙大柜你看,金兄弟把移民村的地图都画出来了。”
小白龙不屑一顾的说:“小鬼子支使他诈你吧?”他没有去接那张皱巴巴的地图。
“绝不会有诈!”孙二歪讪不搭地收起地图,“我们两个就是多个脑袋差个姓,他绝不会骗我!”
小白龙目不转睛的盯住孙二歪的小眼睛,“不掺假?”
孙二歪的小眼睛眯缝起来,躲开小白龙鹰一样犀利的目光,坚持道:“不掺假!”
“那你用啥担保?”
孙二歪的小眼睛“呼啦”一下闪出一股狡黠的亮光,他用手“啪啪”地拍着胸脯子,说:“堂堂五尺男儿,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敢叫硬就行。”小白龙笑了笑,说:“那你说萝卜片咋分?”
翻垛的从孙二歪的手里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地图,一边双手递给小白龙,一边说道:“人家孙二歪都跟我说了,就是打鬼子,不要啥分成!”
“就是呀。打小鬼子嘛,匹夫有责!”孙二歪挺直了腰,眼睛一咔巴道:“小白龙大柜发财,我捡点儿洋落儿就行。”
“孙二歪!”小白龙接过那张地图,瞄了一眼,“别整没用的。****吧!”
“那大柜要给,我也就不客气啦。我和金兄弟就拿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小鬼子的移民村整得真全科儿啊。你们看,这里是电话班,这里是电工班,这里是木工班,这里是机耕班……”小白龙一边把黄表纸上绘着的移民村地图指给四梁八柱们看,一边说:“这一趟房子是移民村的办公室和警卫班的驻地。警卫班有12个小鬼子,平时在大门和四角的炮楼警戒的有6个人。别看警卫班人不多,咱们可不能有一点儿的喇虎。移民村里有一百多条枪呢,一旦有情况,移民村里十几岁的小小子都能拿枪打仗,所以,咱们一定要悄没声的干,打他个神不知鬼不觉!”
崔高手问道:“大柜,咋个打法?”
“你带领一拨儿兄弟,先悄没声的干掉守大门的两个小鬼子,再立即奔那四个炮楼,悄没声的干掉在那里警戒的小鬼子。然后到移民村办公室和我会合。”
“明白了!”
“移民村里那个姓金的朝鲜人,答应剪断所有和内部外部联络的电话线。由他领道儿,我带领一拨儿兄弟直奔警卫班驻地,干掉那里的小鬼子,然后,搂草打兔子,把小鬼子办公室里装钱的几个金柜一窝端!”
“咱们啥时候动手?”崔高手又问。
“今天晚上就出发,明天天亮之前赶到江湾。咱们就藏身在江湾的柳条通里,等半夜时动手。通知伙房,准备出明天的干粮。大家伙儿也都回去准备一下吧。”
傍晚时分,一溜儿马队宛如一条长蛇,盘旋在长虫岭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小白龙绺队的一部顶着月黑之夜的星光,向江湾日本移民村疾速行进。
天刚蒙蒙亮,小白龙绺队就到达了预定地点。小白龙一挥手,马队迅速地隐没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柳条通里。
松花江的两条支流在这里汇合,形成一片土地肥沃的三角洲。关东军实行并村归屯以后,散落在田边水畔的茅房土屋被夷为平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被迫迁入关东军划定的集团部落。美丽富庶的江湾里,一座东洋人的农庄在中国北大荒农民昔日的家园上崛起。
河岸边,一丛挨着一丛的柳树毛子连绵数里,一眼望不到边。
在五六里地以远的地方,和柳条通隔着一片草地,有几缕炊烟在袅袅升起,与上空的那片散淡的白云揉和在一起。那几缕炊烟升起的地方,就是江湾日本移民村。
江湾的柳树毛子长得极为茂盛,地上覆盖着厚厚的枯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小白龙的弟兄们或坐或卧的藏在柳条通里,呆呆地凝望着天上的云朵不断变幻着奇异的形状,静静地倾听着那些小鸟的多声部鸣唱。不时有人随手采下身边的几个白白的伞盖上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奶油的小蘑菇,悄声叨咕道:“这是油蘑啊,这玩意儿******可香了!”突然,一个站起来撒尿的弟兄一回身,一脚踩在一个黄褐色个头有脸盆般大小的圆圆的植物上,只听“扑哧”一声,那个东西就破裂了,冒出一股黄烟。他“嘻嘻”的乐了,自言自语道:“这不是马粪包吗!”
马粪包也叫灰包,是一种菌类,药名马勃,含有马勃素、麦角甾醇磷酸铂及亮氨酸、酪氨酸等成分,有棕、紫、白等颜色,不但是一种疗效非常好的刀伤药,内服还可以治疗咳血便血咽喉肿痛等症。紫色的不能吃,有毒性,只能外用。大如馒头或面包的马勃,趁白嫩时,用开水汆一下,控干水分,就可以炒菜、作汤、炸酱,味道好极了。
发现马粪包的这个兄弟,转身一撒眸,看到周围的地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这种东西,想到这种东西可以做刀伤药,立即采了几个,高兴地跑到小白龙的身边,说:“大柜,这玩意儿能……”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呯”的一声枪响,他的手扬起来,把马粪包甩向了天空,就倒下了。
“哪里打枪?”小白龙一个高儿蹿起来,环顾着四周。
这时,只听又是“呯”的一枪,小白龙身边的一个卫士又被打倒了。
“咱们上了孙二歪的当啦!”小白龙跳上马背,喊道:“弟兄们,上马,快滑!”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只见小白龙两手一扬,摔下马来。他的肚皮被炸开了花儿,肠子都淌出来了。
计划偷袭江湾日本移民村的小白龙绺队,还没有得手,就被小鬼子包围了。弟兄们拼了命,才丢盔卸甲的护着他们的大柜突出了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