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拼尽全力在高速信息通道中狂奔。
耳边的“过载”警告自她提升权限后便没有停止过，但她都选择了无视。
她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在数据的洪流中像疯了一样拼命往前飞跃。星星点点的碎片自她身上剥离，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意识也在随着超载的神经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五十五次跳跃。
这是她本次需要跨越的距离，不算太长，然而留给她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所以她只能选择用消耗最高的A级权限模式，以期在最糟的结果出现前，找到伏尔甘告诉他，他挑选的那个该死的人类背叛了他们……
然而就在她接近目的地节点的时候，数据发生了异变。
这条原本专门用于传送与跳跃的通道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灰黑色的不明数据流。它们并不像其他临时通过的数据一样，在明亮的通道中顺畅地流动，反是不断撞击爆炸，就像是上古某个叫“贪吃蛇”的游戏般，将通道中的临时数据一一捕获、侵吞。
——是变异？
十三暗自心惊。
信息通道隐藏于乐园各个地图之下，是对应的平行存在。一旦地图遭到破坏，那么信息通道也会相应损毁。
“嗤……”稍移愣神，便是一条数据流自她侧身擦过，狠狠地侵蚀掉了一大块。几乎是同时，其他的变异数据流像是嗅到了血腥的鬣狗般，朝她猛扑而来。
十三躲闪起来不算太费力，但原本跳跃的速度却明显降了下来。同时，随着变异数据的流窜，周围的通道逐渐开始扭曲，像是受热后的锡块般。
十三心道不妙，立刻选择“脱离”指令，纵身蹿出了高速通道。出来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抬眼打量周围，却在看到眼前的地图时，猛然失神：她所处的是一片无风的雪原。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像火一样燃烧着的河流，还有彼岸尽头矗立着的高塔。漆黑的塔身在湛蓝的天幕之下，像是一柄无锋的剑。
她下意识地向着那座塔走了一步，却立刻感觉到脚下震颤，周围传来“咔嚓咔嚓”的震动声。几乎是在她退后的同时，脚下的地面猛地裂开，无数六边形的晶体绕着远方的河流与高塔一圈，飞速地张开升起，最后汇聚在塔顶，构成了一面巨大的防御晶壁。
她被拦在外面了。
十三咬牙。
A级权限提升的时间有限，转眼已经过去大半。她抬手放在晶壁上，尝试直接连接，不料手刚放上去，指尖处就传来一阵剧疼，就像是被猛兽咬了一口般。
‘连接失败。’
对接的系统径直传来冰冷额回复。
——搞什么？
十三心急，当下想再次伸手，然而这次却不仅仅是疼痛那么简单。几乎是在她抬手的瞬间，晶壁中突然蹿出数道银白的影子。
不好。
十三立刻后翻想要躲过，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那两道影子就如同狡猾的白狼般，窜过头了之后立即回咬。“疏拉”两声，便绞上了她的翅膀，将少女背缚在了晶壁前。
‘连接。’
耳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似乎是有谁想要强行接入检查。
“等等！”她大吼。
“咦？”银白的影子停止了检查的动作，取而代之是晶壁中传来略带惊讶的少女声音，“EP10013？”
“EP886？不，海伦？”听到声音，十三先是一惊，随即欣喜，“发生了什么？伏尔甘区怎么变成了这样？防御壁是你在操作？不，这都不重要，快放我进去。”
“抱歉。”海伦的声音格外冰冷，“根据马尔斯大人刚刚下达的指令，无论是谁，都不允许进入。”
十三着急，“我找伏尔甘有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人类的下一波进攻马上就到。”海伦多解释了一句，“都请尽快离开。”
“别开玩笑了！”
“并没有。”海伦的声音停顿了一瞬，“而且根据记录，你的身份非常可疑。”
“什么？”
这次，海伦并没有直接回答。几秒后，离她最近的晶壁上突然一阵波动，上面出现了动态的影像。十三定睛望去，却见里面是一位白袍棕发的少女，渡过焰河，向着高塔的方向缓缓走去。
“那是……”
“这是刚刚登记进入的信息，显示EP10013已经进入区域。”
“海伦，那家伙是假的！假的！”十三蓦地扬高了声音，“那家伙！他……他肯定是拉兹！他在欺骗所有人，不！他肯定要去见老头子，快让我进去！”
“非常遗憾。”海伦恢复了原本冰冷如机械的口吻，“无论是根据马尔斯大人的命令，还是目前的局势，都无法给你打开通道。毕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验证你是否是真的EP10013。”
“哈，”十三垂下头，发出一声自嘲般的轻笑，“所以说啊，第一次的感觉真是正确呢……”
面对少女的抱怨，晶壁中的海伦只是沉默地听着。
“不知变通……没有感情……难怪会那么讨厌……”
“等等。”海伦突然出声打断，“有情况！请尽快撤离本区域。”同时，所有的晶壁块都骤然变成了深蓝色，每一块中都不断闪烁着刺目的警告文字。
‘警告：监测到正在途中的异变打击。’
‘警告：异变打击即将着陆。’
‘警告：异变打击即将着陆。’
“请尽快离开！”海伦的声音骤然变得急促。
“你说没有手段验证是吗？”十三仍旧低着头“如果这样呢？”
原本被束缚的双翅开始膨胀，不断压迫者束缚着它们的银色影子。
“快住手！”
“太迟了。”少女微笑，翅膀骤然炸开，所有的碎片化作无数细小的光束，如子弹般密密麻麻地打在晶壁上，发出爆裂的声响，直接在原本光滑无暇的防御上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她就这样硬生生地扯去自己的双翼，以爆炸的形式脱离了束缚。然而这样的做法，对她并非全然没有影响——在十三落地的瞬间，她几乎是立刻跪在了地上。因为双翅消失的同时，她也失去了双臂。模糊的碎片还在不断地从她身上剥离，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晶壁中有一阵的沉默。
“怎么样？”十三挑衅似地翘起唇角，慢慢地维持着平衡想要站起来。
然而地上七零八落的银白之影忽然又开始活动起来，向她猛扑过来。
十三想要躲闪，却因为双臂的消失，很难控制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摔去。
“小心！”然而海伦的惊呼还是迟了些。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十三觉得自己被谁紧紧抱住，一同飞了出去，狠狠摔在边上。
待轻微的眩晕过去，她才发现自己是被海伦推开。正想发作，却在看到海伦的后肩时，蓦然瞪大了眼——就在银发掩盖之下，那里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黑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去。
“为什么总是那么着急呢？”海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将变异的地方生生剜去回收，恰好在胸口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模糊的空洞，“你这副讨厌的样子，从以前到现在，真是一点没有变过。”
“你……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要攻击我……可是，为什么又突然帮我？”
“因为我没有选择。”海伦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提起，打断了她的疑问，“即使升级了情感程序，我依然无法违背那位下达的指令。他让我照顾你。”
——他？
十三露出诧异的神情。正想提问，却明显感觉脖子下的手在收紧。虽然不妨碍说话，却给她带来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
就在十三以为，自己会这样被海伦切割的时候，后者却径直将她从裂缝间扔了过去。
“看到了吧？最多也就是能做到这个程度。”海伦的叹气从另一侧传来，“即使你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我也无法对你做什么。”
十三还想说什么，然而海伦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死死盯着晶壁相反的远处。从刚才开始，在雪原尽头地平线的方向，慢慢升起了灰色的雾气。那雾气一点一点地将学院吞噬，不时有黑色的影子飞出，冲向她们所在的位置，准确说是她们身后的破损的晶壁——那里已经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阖上。
“海伦！”
“走吧。”少女清叱，双手挽弓，极为利落地将之一一击落，“已经验证过了，这么讨厌的家伙从来都只有你一个啊。”
说完，这个总是沉默冰冷如机械的少女，突然回眸送给她一个微笑，温柔得像是春日消融的学院，看得十三有点发怔。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刚才的怀抱似乎非常熟悉。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曾经有人这样抱着她，安慰她，告诉她一切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再看少女满头的银发，还有那永远挺拔，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忽然就像极了某个人……
“你……你是……”
“我是海伦，其他什么都不是。”少女收起了微笑，“别露出这种我已经被回收了的表情。快走吧，人类已经来了，马尔斯没空管你的。”
十三本还想说些什么，或者问什么，突然注意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自远方湛蓝的天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它如一只蛰伏已久的怪兽，朝他们所在的方位缓慢却坚决地奔袭而来，所过之处只留下浓重的黑影。
“快走。”海伦最后催促了一声，便转过头去，死死盯着远方缓缓出现的要塞，不再理她。
十三犹豫了片刻，便也不再坚持，直接进入了高速信息通路。
等回来吧。
她想。
等她回来，一定要找海伦好好聊聊，关于她为什么总是一副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熟悉到让人讨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