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分家，那就相当于是半撕破了脸。大奶奶自然也不会再自觉据尊降贵地到安清念面前自取其辱。
然而，正当大老爷黎望江决定独自一人前去老院给安清念回话时，黎复烨却一直静默无声地跟着黎望江的身后，直到走出大院。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黎望江回头见是独子烨儿，神情缓和许多。鉴于小杨氏被关在老院里，黎复烨在他的眼中自然显出了几分可怜。于是黎望江的脸上更添几分温情。
“为父去一趟就回来，这么晚了，你留在屋里待着吧。放心，你母亲一定会安然无事的。”
对于父亲的安慰，黎复烨支吾两声应了，随后见父亲转身要走，又急忙出声唤道：“爹，我、我想……”
“你想怎么？”
同意分家的决定下得早，所以这会儿离安清念规定的期限还有一会儿工夫，黎望江有耐心听儿子说上几句贴心话。
黎复烨神情纠结地张了几次嘴想说什么，又给闭上，最后在黎望江的再次询问下，才问道：“爹，咱们一定要分家吗？”
对此，黎望江不假思索地回到：“自然！你也能看出来，自从这个安氏嫁入咱们黎府后，黎府生出了多少乱子。你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之前之所以一直忍着，无非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夺回属于咱们的家产。而如今既然你爷爷同意分家，就说明一定有后手。方才你也听见了，你爷爷说要尽快。既然如此，分家便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说罢，见黎复烨没有声音，似乎情绪很是低落，黎望江问道：“怎么，你不想分家吗？”
黎复烨踟蹰几息，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地应了“是”。
“从小，太爷爷便教导我是黎府人。往后咱们分家出去了，那还能是黎府吗？”其实，不是这个原因。但真正的原因在父亲面前，他又说不出口。
黎望江笑：“傻孩子，怎么能不是黎府？咱们也是堂堂正正的黎家人，如何算不得黎府？”
黎复烨感到很失落，眼看父亲说“时候不早，要走一趟”了，他急忙跟上：“爹，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
“我……如果能够见到娘亲的话，我也能说上几句话。”
黎望江想想，同意了，总归带上黎复烨，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
查看着手中的暗卫名单，安清念记下来后，将纸条烧毁。
在她前去水西之地后，一路护送的包括白泉在内的暗卫有十三人，留在黎府监察的有四人，留在皇府守卫的有六人，另外还有保护在张府尹府宅的暗卫又有三人。总共二十六人，几乎是白府目前能够在皇城中调动暗卫人数的一半。
白府豢养暗卫也是要有许多花销的。所以白府在天恒国有数量不少的产业。但其大多数并不是由白家人创办打理，而是众多暗卫自发的营生。可是连暗卫自己都属于白府，更别说是其名下的产业了。这么多年来也时有暗卫叛变想要离开的事情发生，白府全都以铁血的方式血洗满门，以儆效尤。
手段虽然狠辣，但也有极为威慑的效用。况且，白府不仅是只有狠，对于能够忠心为白府做一辈子事情的暗卫，白府也极为厚待。重赏重罚，因为才能很好地运转至今。
不过自从和安清念相遇相认后，白府便已经开始着手将可有可无的产业整理卖出，将四散各处的人手收回。无论是白府还是安清念，在相认的那一刻，便意识到复国的脚步可以开始迈出。
张合在屋外禀道：“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少爷来了。”
没有杨氏？
安清念心中对大院的决定已经有了五分的确认，唤张合请大老爷和大少爷进来后，安清念取了一个檀木盒子走出外堂。
不一会儿，黎望江便和黎复烨入内。行礼后，黎望江稍作客套，即说明了决定。
“我与小杨氏既成夫妻，自当有难同当，不该做那大难当头便各自双飞的同林鸟。烨儿敬爱母亲，同样不愿意让小杨氏受苦。回去后，经过同父亲母亲和两位弟弟的相商，我们同意老夫人的意思。明日大院便会开始整理家当，也还请老夫人尽快拟出个分家文书，我也好拿去给官府另立新户。”
不仅下得决定快，就连分家执行也要求这般快速，若说黎念故没和陷害张府尹的事情有上三两分牵扯，安清念都是不信的。
“可以，明日一早，复烨前来清早时，我会将分家文书交给他。”
黎望江点头：“可以。”
说罢，转头看向黎复烨，叮嘱道：“这是要事，你可千万要记得，别忘了。”顺便也是在提醒安清念。
黎复烨顿了顿，面带迟疑地点头：“儿子会记得。”
黎望江又和安清念说了几句有关于分家产业的事情。
因为只是大院从黎府中分离出去，又不是黎府整个变得四分五裂，所以安清念更没有理由将黎家的产业分割。大院也很清楚从安清念的手中扣不到银子，于是黎望江只是和安清念商议，大院初分家，定然会生出诸多花销，还望家中能贴补一二。
从黎望江的口中能听出“家中”二字，安清念的笑容中隐隐露出几分讽刺，但还是表现出极为体谅的。
安清念说：“本来大院的地契都是在我的手中，对大院便谈不上什么亏欠不亏欠。可既然是分家，作为长辈，我当然不能空手。这样吧，相当于作为大院另则住宅的贴补，我拿出五百两银子来为你等贺喜另立新府，如何？”
黎望江一怔：“五百两银子？”声调都忍不住地在往上扬。
“是的，”安清念点头后，又扬眉问，“怎么，嫌少？”
看这明明是芳华年纪的女子眼中写满了“嫌少就别要了”六个大字，黎望江忙不迭地连声道：“不少不少！”
自然不少！他和父亲从来都没有想到，竟还能从安清念的手中得到银子！不是他们将她想得太吝啬，而是安清念实在是对他们防得很。
能给贴补一百两银子，黎望江都会觉得安清念大方，更何况是五百两。
“嗯，那就好。”
又说了几句，约定好在三日里大院会彻底搬出黎府。安清念说：“那日便不用同我拜别了，省得伤感。”
对于安清念用“伤感”为由拒绝拜别，黎望江感到几分哭笑不得。不过不用拜别还是好事，更让大院的诸位省心呢。黎望江自然也连声应了是。
“哦，对了，还有。”
安清念抬手拿起准备好的檀木盒子，将其交给张合。张合将檀木盒子送到黎望江的手上。看到黎望江将盒子打开，发现是一个空荡荡的盒子而极为不解后，安清念说：“离家那日，将家牌尽数收回这盒中，交给张合便可。”
听这话前看盒子是莫名其妙，听这话后再看盒子，黎望江便感到一丝伤感。一丝关于分家的伤感，这才姗姗来迟。
静了片刻后，才低低应声：“好。”
之后，再简单地商量了一点琐事罢了，黎望江带着儿子告退。
出了老院，察觉到儿子如同裤腰带掉了似的走得极慢，一步磨一步，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将结果禀报给父亲的黎望江出声催促道：“脚下生根了吗，怎么走得这么慢？快些，你爷爷应该还在等着消息。”
“唔，”黎复烨哼唧了哼唧，说：“爹，我想慢慢走走，你先回去吧。”
想着儿子的心里或许会有些难受，黎望江也没多想，嘱咐黎复烨别在院外逗留太晚后，便先行一步。
目送着父亲的背影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便从视线中消失，黎复烨停下脚步，靠在小路旁边的石墩子上，沉默不语。
月光如流动中的银河倾斜在小路上，将路面上的浅浅路纹映照清晰。一条一条的横道，让人放空。夜虫在无知地鸣叫着，为寂静的夜增添一丝轻快，至少能让黎望江感到不那么孤寂。
良久，久到脚底都感到了春夜的森凉，黎复烨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站直身子，转身，向着方才来的路走去。
临睡前已经洗漱过，安清念身着单衣，正拿着一本史书靠在榻上看。烛火轻轻跳动着，同她的心情似的，是一样的跳跃。
“咚咚咚。”
敲门声将安清念惊了一下。
张合在外道：“主子，您睡了吗？大少爷求见。”
“大少爷？”惊疑，将书放下，安清念走出里屋，隔着房门问张合，“大少爷一个人？”
“是，只有大少爷一个人。”
“嗯？”歪头，安清念疑惑，“先请到外堂，让他等一会儿。”
说着，回去里屋，穿好外衣，再披上一件轻薄些的披风。透过铜镜看打扮并无不妥后，安清念才带着疑惑去外堂见等候着黎复烨。
一个人坐在老院外堂的黎复烨脊背很是弯曲地坐在椅子里，脑袋垂得很低。手旁茶案上的茶水散发着稀薄的热气。这场景让他显得很是心事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