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我举起断剑对着自己的血迹斑斑的左肩刺了一剑。
“你想要看到我受尽折磨，我可以做到。”说着，又在手臂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好似是雨水一般，过了我的肌肤。
我这这时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我只要小丸子活着。什么帝君的尊严，骄傲，身份自持，我统统都不要。我只要他活着。
他跟着我，看似风光，背地里却是再辛苦不过。他说的，他学武可以很好，可是他知道，因为我的秘密，我的安排，他绝不可以会武。于是，他今天用几乎没有带有武功的双手冲了上去。他好拍马屁，擅揣摩人的心思，再费尽心思逢迎讨好，是个再狗腿不过的小太监。
可就在刚才，他为了减缓我的悲伤，他用上素日的语调道：他其实偷偷学了好几招呢。月光如霜，分开了他的眉眼，脉脉水色泅开他眸中掩饰不去的悲伤。
我想过我会有和叶敬武面对面的时候，可是我没想到是这样场景。我一直以为我的身边有很多的人，有杜想，有苏渠，有小丸子有小月有黑尧……可是，这样的时候只有我的一个人，眼见自己在意的人被人用那种残忍的方式杀死在眼前而无能为力。
我抓住叶敬武朱红的袍子，道：“我求你。”然后，跪伏，叩首。额头碰到带着混合着血腥味和青草气息的泥土。
这是我第一次对人下跪，从前不受宠，没有人记得反而使得我没有跪过任何人。到后来是帝君了，更没有人能让我跪。这一跪，却是跪叶敬武。当真讽刺，当真可笑。或许叶敬武说的对，我一生果真的是顺遂了一点。
我抬头，重复开口：“求你。”
叶敬武嗤笑一声道：“前一刻你还在对我大发慈悲留我一命，怎么如今是要反过来求我了？”
他抬起脚抵在我肩头，像是下断言一般的道：“你输了。”然后，他脚上一用力一脚将我踹开几丈远。
他提着他的剑，眉眼含笑道：“帝王之家，输赢的头彩都是以鲜血染就。”他举剑向我送来，“黄泉路上，莫要不舍人间富贵。”
我闭眼，真的便只能走到如今了吗？我脑中掠过这些年的明里暗里的那些步步艰难的事，那些还未完成的约定，今风也成我叶白苏的遗恨了吗？
“阿白！”
一声闷哼在我身前响起，我睁眼。是苏渠，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我挡住了叶敬武一剑。
我原本干涸的双眼又被点湿，小丸子为了拖延杜想来救我的时间，自己去殊死抵抗。宝儿同叶敬武手下相斗，被斩成数断。而苏渠，他从另一个修罗场赶来此刻张开手臂以一个绝对的保护的姿态挡在我的身前。他没有了内力，只能用一些简单的武功没有了内力的招数，更多的是像个花架子，于是他只能用自己的血肉来为我挡那锋利的剑。
“阿白，莫怕。”苏渠背着我道：“我总是在你身边的。”顿了顿他又道：“我们也会在你的身边。”
“叶敬武，你今日若是杀了陛下那你永远得不到传国的玉玺，你永远也得不到臣子们的拥护，永远也只会是一个谋朝篡位，永远不得青史好写的贼子！”
“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叶敬武嗤笑道：“成王败寇，我是赢家，史官如何写最后还不是由我做主的。”
“呵呵，怕？你当然怕。叶敬武，你喜好虚荣，喜好好名声当年也是出了名的。你若是想要做一个千古名帝，如何会让自己得位的手段成为跟随你一生的污点？不若这般。”苏渠道：“你今日放过陛下，你可将我和陛下关起来，同陛下回国之后让陛下写下退位诏书。这样，你便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如何？”
我看着叶敬武，他会这般容易的中招吗？
显然是不会的，叶敬武抽出剑，看着苏渠笑道：“你以为我有那般好骗吗？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要我留下叶白苏的性命给你们时间来救她。”
“我们是这样的打算，可是，你难道就没有觉得我的提议很好？你没有觉得心动？或者是。”
苏渠慢条斯理的道：“你是觉得自己的势力是真的不够，害怕陛下被我们救走？”
“哈哈！”叶敬武将长剑往地上一插，眼睛对上苏渠的道：“好一个中郎大人苏渠！叶白苏不过是我手上的一只小小的蚂蚁，我有何惧？”
这场战斗，苏渠是赢了。叶敬武正是得意之时，他此前生命都是极为好荣功，恰恰在今日成为了苏渠的一个破口。
我和苏渠得意活了下来，因为叶敬武的自负。
我脚步错乱，牙齿打着战。推开那一个个叶敬武的手下。我看到了衣服被扒得干净，一身血肉模糊的小丸子。我扑过去小心的抱着他，我的跟班小太监。
“小丸子，小丸子……我来接你了，你看看我，小丸子……”
我的双手满是粘稠的鲜血，看着小丸子的手臂之上已经见了骨，而他的血肉正躺在周岩他们架起的架子之上被烧成了一块黑片。小丸子只有了微弱的心跳，他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吐出殷红的血。
“小丸子！”我抱着他，大声的对苏渠喊道：“苏渠，苏渠，你快来，你快来救救小丸子啊！你快来，我的小丸子，你救救他啊……”
苏渠带着伤，走过来看了看小丸子，终于是对我摇着头。
我便再也忍不住，在这个月色清冽的夜里嚎啕大哭。我艰难的开口对着小丸子道：“你说的，你要我等他，他会回来。可是，现在呢？小丸子，你来了，苏渠来了。你快死了，宝儿死了，苏渠伤了，我也累得半身伤……可是他呢？”
在这个被叶敬武残杀的夜里，我们终于的是没有等到杜想。我看着这永世黑暗的夜，仰头，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声音传的极远。然后我低头，只觉得眼睛一痛，面颊之上是比泪水更烫的液体缓缓而下……我见过的最后一个颜色是血红，这个颜色在我的护龙骑身上，在小丸子身上，在宝儿身上，也在苏渠身上，他们都化进了我的眼。耳边最后的是苏渠一声大呼，“阿白！”
我倒在苏渠的怀中，觉得当真的是疲惫到了极致，仿佛是死在了这个时刻。
在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我都不敢去想，去问，去猜。那个人当夜是不是真的去过宝儿和小丸子惨死的那个小茅屋前，有没有似苏渠一般拼命的赶来想要救我一命。在面对很有可能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答案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回避这个问题这个答案，我也没有例外。
这个问题，成了我关着洪荒巨兽的封印，不能提，不能碰，连想一想也是不可以的。
我再有感知的时候是和苏渠关在一起，我睁开眼，苏渠没说几句话，就算他努力的在避开那个问题我也是知道了，我盲了眼。
对于这个结果我没有多大的意外，昏迷之前的那一眼的血色深深的在我脑海之中，我知道这是上天在让我偿还那些债。
“苏渠。”我开口，“你莫要再宽慰我，也莫要再为我难过。”我手抚上我的眼，已经是苏渠给我用上了他随身的药，用他的衣裳布条给我包住。我手触上那柔软的布，道：“这是我欠他们的，我欠护龙骑，我欠小丸子，欠宝儿还有欠着你……欠着，那千千万万的大陈百姓……”我声音哽咽，“我不是个好主子，好帝君。”
“阿白……”
我心上难过得紧，眼里一片温软的湿润连着尖锐的刺痛。
“如果，能让我选择一次。真的，若是能再选择一次。
我不会选择，有人敬我，爱我，护我。我宁愿我是一个人，无人爱，只偷偷的爱着人。
那么，那些为我而死，为我而伤的人，便不会遇到我，从而便不会死去。
小丸子只会是大陈帝宫一个，简单普通的小太监。他或许一生也不会这般显贵，但也不会死的那般屈辱，那般痛苦。如今，他的尸骸还在那那里躺着，会成为山间野物的口中粮……”
“还有宝儿，它本是天地灵物。该百年，千年化龙飞升，却死在凡间刀剑之下……”我的眼泪****了缚眼的布条，我想那一定是还带着血色的，不然苏渠不会那般的紧张。
他捧着我的脸道：“阿白，莫要去想，莫要再想了。小丸子他是愿意的，他愿意为他喜欢的尊敬的陛下做那些事情。只要你好好地，他们就不算是白死。”他把我抱在他的怀中然后收紧，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皮，“你要记得，你的性命现在更加的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一条性命。是护龙骑，是小丸子，是宝儿换回来的。你还大陈一片盛世，百姓安居便是他们所付出的愿意得到，收回到的。阿白……”他叹息，“你要活着，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这般辛苦，所想的不过是你一个人好好的。”
一个人好好的。
我咬紧了唇，你们都想要我好好地，于是你们拼却了一切包括最珍贵的性命。可是你们没有想过，若是我当真的一个人活了下来，一个人好好地，那安享太平的我又该有多寂寞。而那时候的永世寂寞是你们用爱的名义送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最后我哽咽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一个个的找到他们，用我所有的真心，勇敢，我的一切，乃至我的生命，去好好的，好好的保护他们，一生。”
叶敬武当真的是要带着我回去大陈，我和苏渠被他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面前行。我的眼，苏渠说是会复明的，会没事的，会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