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北坐直身子，眉心微蹙。他两手搭在膝上，可是整个人却显得无比紧张，像是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他是在随时准备着跟她争论到底，大吵一架，为颜欢争取机会吗？
裴安安冷笑一声。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紧张焦急的程漠北。自从她认识他那一天起，她只知道他是个清高自负的公子哥，有钱有貌有才气，整个世界仿佛都要被他踩在脚下。
他没为任何人做过什么事，即使当年他赌咒发誓要跟她永远在一起，最后还是乖乖跟别的女人结了婚。
裴安安的自尊心一下子被刺痛了。
“理由？”她勾勾嘴角，“设计部的事，我还有权做决定吧？倒是程总，这样来找我兴师问罪，我倒想问问程总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设计部的事你有权力做决定，我也有权力过问。你只是设计总监，当然要服从上级的安排。我问什么，还请裴总监如实相告。”程漠北淡淡的说。
“又是为了颜欢……”裴安安轻蔑一笑，“程漠北，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个女人，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她撩撩披肩长卷发，双手环保在胸前，微微抬起下颚，“好，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颜欢的方案，是要开发男装市场，她提交上来的设计稿也都是男装。然而据我所知，程氏在男装这一领域完全是空白！”
“做什么样的市场，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我能说了算。”裴安安冷笑，“要经过市场部调研，规划出市场方案，再提交董事会讨论。董事们投票不超过三分之二，决议就不可以生效。这是公司的规章制度，我有说错一个字吗？”
程漠北不语，眉头紧锁。
她继续说道，“而颜欢呢？上来就大谈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设计稿我看过，毫无新意。她不在公司经营的领域下功夫，反而做这些无用功，我是出于对公司利益的保护，才不予通过。敢问程总一句，我这样做难道有错吗？”
裴安安将一摞调研书甩在桌子上，站在他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这些都是我能找到的资料。”她慢慢坐到他对面，优雅的翘起腿，不紧不慢的翻看这些数据，“男装的市场需求远远没有女装大，而且市场也接近饱和。做男装的几家公司，在这一行都是老资历了，早就有了固定消费群体。如果我们这时候插一脚，必定要分散精力，没法集中人力财力在我们的强势领域。”
她嘴角一弯，“到时候，别说占领新领域，我们之前的市场份额不缩减就是好事了！所以，请程总三思吧。”
程漠北胸口一紧，压抑感像天边的乌云快速向他袭来。
他想反驳，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裴安安这番话有理有据，从公司大局出发，而他的出发点却只在于，被否定的方案，是颜欢做的。
“这件事我会考虑。”他站起来，眸色阴沉，“不过公司要开发新市场，也是董事会很早之前就决定了的。只不过暂时没有通知到各部门而已。”
裴安安一怔，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并没有从程国维口中听到半点有关新市场的风声。
他的意思也就是……颜欢做的方案不算违背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发展趋向，反而是一种开创之举？
她拳头紧紧握起来。
“你继续忙吧，我先回办公室了。”程漠北站起来，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慢慢朝门口踱步。
却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裴翊。
两人很久没见，这种情形下见面，显得有点尴尬。裴翊冲他点点头，他也回礼似的轻轻点点头，便再也无话。
他们曾经可以分享一瓶可乐，一起在烈日下打一下午的篮球，一起忙期末考试忙的焦头烂额。
如今却也可以见面如陌路人。
时间像一只无形的推手，推着每个人在特定命运的轨道上奔跑，没有谁能够决定自己的心意。
程漠北在于裴翊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从他眼中射出的不友好的光芒，直到他走出裴安安的办公室，依然能感觉得到那两道光芒如两把利剑刺在他的脊背上。
他无意识的转头，办公室门已经关上了，半透明的玻璃隔板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百叶帘。里面两人的身影依稀可辨。
透过缝隙，他似乎看到那两个人拥抱依偎在一起的身体，像情侣那般热烈……
……
等到程漠北晚上到家的时候，颜欢已经在书房里忙碌好一阵子了。
他一进卧室门被吓了一跳，好些天没回来，他们的卧室竟然乱七八糟，满地都是各种颜色的碎布头，画板架在靠窗的位置，颜料罐却铺了一地，还有十几支没刷过的画笔，像排队似的一字展开……
她的画稿东一张西一张，屋子里还多了几个模特架子。
程漠北几乎是踮着脚尖一点点蹭进房间的。他皱着眉头，本是在心里暗骂颜欢，而一不小心那些话都从嘴里溜了出来。
“颜欢……”他咬牙切齿，“你可真不是个女人！谁家老婆把屋子弄的这么乱！你只知道弄乱，就不知道收拾一下吗？”
床单被罩也好像几天没换过了，他的枕头上还有颜料染过的痕迹。
“颜欢！你让我怎么睡觉！”
程漠北气的脑袋生疼，忘记手伤还没痊愈，对着枕头捶捶打打。怒吼几声，屋子里依然鸦雀无声，没人回应。
她不是在家吗？她不是早就回来了吗？他今天一进门的时候，徐阿姨便对他笑脸相迎，说少奶奶已经在家等他了不是吗？
书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疑惑的朝书房走去，越过地上如战争过后一般的狼藉，看到书房门开着一个小缝，他悄悄贴了过去。
颜欢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上的活儿。
书桌上电脑旁多了一台小缝纫机，她就坐在桌前，一会儿看看电脑，动动鼠标，一会儿又去摆弄缝纫机。
机车的声音嗡嗡的响，响了一阵子，她手上便出现衣服制成的一部分。她满意的笑笑，又在模特加上比量一下。
猛的，她似乎发现门口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大眼睛紧盯着这边看，看到一片阴影，在灯光掩映下她看的不真切，心里却开始发毛。
颜欢一惊，顺手拿起桌上剪刀就往门口冲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