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竖着耳朵听，爷爷接着说：“明天早上，你要一大早往这边赶，穿平底布鞋，要在天不亮的时候赶到白马河桥，过了桥进路左边的第二块玉米地，离地头二十米左右，有一个皮包，里面的钱你不要都拿走，只拿走一半，那些钱足够你再买一匹马啦，拿钱的时候戴上手套。切记，不要贪心，只拿走一半，不然，你还会大祸临头。”
陈叔还是半信半疑，回到家以后，也不敢睡沉，凌晨三点就醒了，趁着夜色急匆匆赶路，白马河桥的位置在离家三分之一的路程上，他一个小时就到了，到的时候天光刚有点亮，路上也没几个人，玉米只有半人高，他按爷爷说的走进玉米地，果然看到一个皮包，很厚，戴着手套拉开拉链，里面果然有两摞钱，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两眼热得放光，真想都拿走啊，思想剧烈斗争了半天，想起第一次没听我爷爷话的惨痛教训，强忍贪念只拿走了一摞。
结果这一天没到天黑，陈叔就庆幸听了我爷爷的话。原来这钱是一名外地来这里出差的业务员的，业务员昨晚喝醉了酒，在白马河游泳的时候，不幸溺水身亡，皮包放在岸边的玉米地里，等警方赶到现场，玉米地里的全是附近村民的脚印，皮包里的钱也被拿走一些，现场有目击者，警方追回了一些钱，但业务员厂里的人说，钱还差一半，可是拿钱的村民说，拿的钱都上交了。那剩下的钱到底去了哪，由于提取不到有用的指纹，警方查不下去了。
陈叔对我爷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决定不干运货的活，跟着爷爷学算命。爷爷告诉陈叔，我这本事没法教你，你也学不了。你得到的钱足够买匹大马了，但你别招摇，守口如瓶，家人也不能说，再买头小驴就行了，一样可以跑，少拉点，半年之后你再换大马，就没人怀疑你了，陈叔连连点头。
就是在这几天里，陈叔认识了方大强。方大强比陈叔认识爷爷的时候早多了，那时候****闹得正凶，作为黑五类家属，8岁的方大强和母亲在父亲惨死后逃出安徽，一路向北乞讨，最后来到鸟山市，快饿死的时候遇到我爷爷。我爷爷那会儿17岁，精力旺盛，整天出去批斗人，看到这个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盘问一番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这对母子，对外就说来了远房亲戚。方大强母子俩在我爷爷的庇护下，挺过了****，在这里安下家。
****之后很快迎来拨乱反正，正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时候，爷爷虽然有个金库，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钱来，只好支起卦摊混日子。为了报恩，方大强整天介绍人给原来我爷爷，没想到爷爷算得都挺准，渐渐有了点名气。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爷爷的卦摊排着了长队，方大强头脑灵活，干脆替爷爷打点生意，这应该就是最早的经纪人吧。他接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价，爷爷的卦摊少了一半的人，但鸡牛找不到的事就不来麻烦爷爷了，可是没过几天，排队的人又和以前一样多，方大强接着提价。这样接连提了几次价之后，排队的人才稳定下来。看未来是个累人的活，人一多，爷爷就累到乏力，再这样下去，早晚会累出毛病，方大强又想了一招：提价限号。每天早上发号，一天就看20个，多了一个也不行。让人没想到的是，爷爷此举更像自抬身价，找他来看病的人更多了，没多久，鸟山市市长派秘书找到了爷爷。一番秘谈之后，我爷爷摇身一变，成了市里的高级顾问，吃上了皇粮。但爷爷已经攒下不少钱，买下一家四合院，带着奶奶还有4岁的爸爸住进去。
“这么说方大强知道我家地址，怎么从来没见他来过？”
“他这种人心黑手辣，两眼只盯着钱，没去你家是你们的运气，说明你家早已没油水可捞，不然你奶奶带着一个孩子，还有好日子过？他两面三刀，你爷爷其实早看在眼里啦，所以后来你爷爷又把我收在身边，不为别的，就因为我对他忠心。”
“哦。”我应了一声。
“你以为指点我拿到一笔钱就是大恩啦，差得远！你爷爷也有私心，没主的东西，不占白不占，他那次从我手里拿走了一成当卦钱，所以我们的账早就结清啦。我说的大恩情，是你爷爷后来又救了我的命，也因为这个，我才死心塌地跟着他，直到他咽气，可他这份信任也害了我，让我被方大强一关就是这么多年。”
“这么说，后来你又找过我爷爷？”我问。
“我没有找过他，是他托人来找的我。”
“为什么？难道爷爷他有求于你？”
“不是，你爷爷救了我的命。”陈叔陷入回忆当中，“你爷爷派人来找我的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几天一直在下雪，路上不好走，那天中午的天黑得跟傍晚一样，我在家看着整车货物发愁，盼望着雪快停，我好尽快把货给人家运到。这时候，有人敲门，戴着皮帽子面目看不清。来的人告诉我，是极先生派他来传个话，我一听说是极先生，心里猛地一沉，知道你爷爷托人捎的话一定很紧急，不然也不会让人冒着大雪赶几十里路送过来。那人说，极先生告诉你，这两天一定不要到鸟山市里。我连连答应，请先生放心，我一定不去。来人捎完话就直接回去了。我这次可是乖得很，接下来的两天我哪也没去，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第二天雪停了，客户催着我走，我都借口路不好走，一直没走。过了四五天，我才把货运到城里，到了交货地点，一打听，这地方刚刚出了一桩命案，一名晚上回家的妙龄女子全身****，死在大街上，死之前遭多人性侵犯。警方抓了一大批人，听说有一个小伙子在旁边看热闹，也被抓走。那些行凶的人罪有应得，看热闹被抓，你说冤不冤？”
“活该，谁让他当时不报警？”
“也对，那不成帮凶了？我算算日子，吓得凉了半截，这不就是极先生送信来的第二天吗？而且命案就发生在交货的地方，我极有可能碰上，如果那样的话，因为看热闹被抓的人就有可能是两个。过了没多久，奸杀案判了，正是严打时期，所有人都是死刑，看热闹的被判了无期。你说，这不是救命之恩是什么？极先生简直是诸葛亮再世啊。我到县政府去找极先生，等了半天，极先生派人来领我进去。他的办公室又大又宽敞，半年没见，极先生面色更白了些，他笑咪咪地说，这次很听话嘛。我连忙跪下磕头，多谢极先生救我的命。他扶我起来说，你真是命大，我是给刑警队长看相的时候，恰巧在第二天被抓的人里面看到了你。赶紧让人给你送信，好在你这次听了话。我说，先生说的话次次灵验，我敢不听吗！极先生说这就好，我身边现在缺个人，你来不来干？我说，那当然好了，只要先生你不嫌弃我。就这样，我卖了车和驴，在你爷爷身边工作了，给他打打杂，处理一些机密事务，有些事连方大强都不告诉。这时候，我才知道你爷爷信不过方大强。”
突然间我感觉异样，猛抬头盯住井口，轻声喝道：“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