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气氛有些压抑。
林婉妤已经预感到这不会是一场愉快的谈话了。
自从他们订婚以来，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着项目的事，都是她在积极的向他靠近，他从未主动做过任何事情，甚至连一通电话都不曾有过。
但，今天他却主动送她回来，还有话和她说。
这太蹊跷了。
果然，他在酝酿了几秒之后，就开了口……
“婉妤，我之前答应过你，会试着好好和你相处，但是……对不起！”
他说话还真的是，言简意赅。
她还以为他多少会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给一颗甜枣之后再进入主题，没想到他却是如此直接。
一句对不起，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婉妤怔了一下，哪怕她心里有所准备，却还是回不过神来。
“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是好好的吗？”
这太突然了！
她在前天还给他打过电话，当时并未察觉有任何异常，她以为他是不排斥她的，所以才会满心欢喜的过来找他。
慕绍庭却道：“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为什么？”林婉妤却依然执着于那个缘由，追问道，“是因为……我来找你，耽误到你工作了吗？我也可以不来……”
“婉妤！”
慕绍庭打断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无奈。
“你不必这样，我认识你并了解你，我知道你在其他人面前有多骄傲，所以不必为了我让自己低入尘埃，你该做回原来的自己。”
“……”
“你这么委屈自己，何必呢？其实……之前在我那里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卧室里有人，不是吗？”
“！”
林婉妤蓦地瞪大眼，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
她知道！
但是，她刚刚进他房间的时候，确实是毫不知情，哪怕是听到卧室里有水声传来，她也天真的以为是他忘了关水龙头。
直到他进去了……
那么长时间。
况且，在同一个套间里，隔音也就没那么严密了，她虽然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但是她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但，他却主动摊牌了。
这说明了什么？
她死死的盯着他，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个人……在你卧室里的那个人，是江清浅吗？”
除了这个名字，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人，可以让慕绍庭这么的义无反顾了。
尽管，她的内心深处依然希望听到他的否认。
只要不是江清浅就好！
那么，其他的任何女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然，慕绍庭却点点头，“是！”
她的心一下子就裂开来。
她想，这世上最残忍的字眼也莫过于这个‘是’字了，他甚至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就这么承认了。
如果说，一个男人还愿意去欺骗一个女人，那么情况还不算最糟糕。
可，他却连骗她都不骗一下，直接得令人心碎。
慕绍庭又接着道：“不过，我来这边出差会碰见她只是巧合，因为昨天遇到一些意外，她只是在我那里洗个澡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的事情。”
这话乍一听起来，倒像是他在跟她解释。
林婉妤心里却最明白不过，他这是在维护江清浅。
在他们的婚约还存在期间，至少在他还没有把话和她说清楚之前，他和江清浅之间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江清浅也没有插足他们之间。
林婉妤很想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她甚至还想过要把之前劝他和她订婚的那番说辞搬出来，江清浅不过就是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而已，她很理解他的心情，越是得不到，越是不甘心，但是他为了那样一个女人执迷不悟真的不值得……
可是，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些都是废话。
“绍庭……在我们订婚的时候我就决定了，在你爱上我之前，我会给你充分的自由，我们还没有结婚，我不干涉你。不管是江清浅还是其他任何人，那是你的事情，我相信到最后你会解决好。”
“婉妤，除了江清浅，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
“……”
“我今天把话和你说清楚，就是不想先给了你希望，最后却还是让你失望。”
“……”
“相信我，我是不忍看到你为了我委屈求全的样子。我说过，娶你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的梦想，今天的事情，你选择视而不见，我本来也可以不了了之，但因为对方是你，我不能这么做，更不能欺骗你伤害你。”
“……”
“你说你不干涉，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如果我想，我相信现在我也同样有这个资本，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在家中，在外面同时养着无数个红颜知己，许多男人都在玩着这样的游戏，但是我不会！”
“……”
“婉妤，你知道我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我从小最痛恨的人就是我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是他让我从一出生就背负着私生子的骂名，是他让我母亲痛苦了大半辈子，耗尽了所有的青春年华却还是换不来一个名分，甚至也是他害了慕绍聪！我恨他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成为我原本最恨的那种人，你明白吗？”
他的家庭，林婉妤是有一定了解的。
听他亲口说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终于明白他的决定无力转圜。
但，她怎么甘心？
明明好好的，明明他自己也说了，就连出差遇到江清浅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为什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她感觉嗓子里干干的，连说话都显得艰涩。
“所以……绍庭，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办法爱上我，所以连试都不愿意跟我试一下了是吗？”
“对不起。”
“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决定？”
“……”
这个问题，慕绍庭竟一时答不上来。
他自己也困惑了，什么时候呢？
在他听闻江清浅可能会有意外，然后不管不顾的跑去找她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疯魔了。
甚至在他带她回酒店的时候，他的心都还是死的。
他们之间不过是意外的交集，最终还是要天南地北。
直到林婉妤找上门，直到他冲进浴室里看到她的眼泪……
对了，就是她的眼泪！
那一瞬，心如刀绞，却死灰复燃。
他终于明白，尽管他也和其他男人一样，享受着那种被人爱被人依赖和需要的感觉，尽管林婉妤能给他这种感觉……
尽管，摆在他眼前的两条路明明那么清晰。
一条是飞黄腾达，达成所愿；另一条却是布满荆棘，磨难重重。
那又怎样？
即便他真的娶了林婉妤之后，能给他全世界又怎样？全世界都比不过她的那一滴眼泪，比不过……
于是，他终于有了决定。
所以，林婉妤既然要问他是什么时候做出的这个决定，难道就是在刚才？在他送她回来之前？
林婉妤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已经凉透。
时间的早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无法改写。
“绍庭，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
“可是，你辛苦为了这个项目奔波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怕我们的关系一旦瓦解，你之前的所有心血都白费了吗？”
林婉妤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妄想能从他眼中看出一丝震动。
看，他竟没有。
很显然，他连这个都已经想到了。
哪怕他的眉宇间仍然被这件事情所困扰着，却依然冷静的道：“我怕！但，如果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我不会怪你。我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父亲也绝不会让这个项目落到我的头上。”
“！”
震动的，反而是林婉妤。
他竟是这般坚决。
可，她究竟在说什么呀？怎么能提这件事情？
她有些慌乱，赶紧道：“不……绍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想过要拿这件事情来威胁你什么，可是我……我怎么办？我们才刚订婚没多久，如果这个时候……”
这也是慕绍庭最头疼的地方。
他们订婚时那么轰动，这才没多长时间，他倒是不要紧，但林婉妤必然会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而且……绍庭，当初决定订婚的时候，是你答应了要帮我这个忙，否则我爸爸……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他决定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解除了婚约，他一定会逼着我和别人……”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一番话，还是戳中了慕绍庭致命的那个点。
他欠了她的，就该偿还。
她开口让他帮的忙，他没法拒绝。
更何况，他更加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林婉妤看到他的表情有所松动，赶紧道：“绍庭，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不可能爱上我，我不介意我们像以前一样，只做彼此的好朋友，但是……我们自己明白就好，可不可以不要对外解除我们的婚约关系？”
“……”
“这样一来，你可以安心的将这个项目做完，而我……就当借你做我的挡箭牌，就当我拜托你，行吗？”
“好。”
慕绍庭应了下来，却很快就来了关键的转折……
“但是，婉妤……我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我也可以帮你，但我们以一年为限，毕竟是有名无实的关系，瞒得了其他人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最多一年，一年后你主动向外界称我们感情破裂，解除婚约。你也该趁着这个时间放眼去看看，这世上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好男人。”
林婉妤略有迟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绍庭……”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劝我要放眼去看看，那你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呢？你决定了吗？真的就是江清浅？非她不可？你就是要她？”
“是。”
“哪怕她为别的男人生过孩子？”
“是。”
林婉妤明白了，什么都不再问了，直到他离开之后，她才颓然的放任自己跌坐在地毯上。
一年而已……
他的提议，似乎已经是仁至义尽。
林婉妤知道，她拜托的事情，他不会拒绝。
但，她却不能得寸进尺，提前将他对她的感激全部耗尽。
365天，其实能改变的事情很多，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