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一行人便仍来到了云姬夫人的宫苑中。
沈佳音轻轻地挽着萱宜的手，一进门，便看到云姬身形单薄地撑在床铺上，白皙的脸颊上似乎还能看到晶莹的汗珠，看到沈佳音并着另外两个人进来了，便想着要起身行礼，沈佳音连忙说道：“云姬不必行礼，你刚刚生产完孩子，要好好休息才好。”
蒋语瑶笑着说：“云姬妹妹当真是好福气呢，如今当真是好事成双了。”
云姬笑着说：“还要感谢王妃的福气呢，今天是王妃掌事交接之日，贱妾的孩子的孩子诞生，而云霜姐姐也有了身孕。”
蒋语瑶笑着说：“刚才我也是这么说的，王妃心中恐怕也是乐开花的吧。”
沈佳音低低地说道：“你们这些小蹄子，如今是在要这样笑话我吗？原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便是正好凑到一块了，倒是妹妹你有这样好的福气，让姐姐我羡慕到了不行呢。”
沈佳音的眼神之中似乎落了一点点的星光，即便是在暧昧不明的天际中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有一些不同的冰凉。
云姬了一下，说道：“王妃您这话倒是让我不敢听了。”
云姬穿着一拢素白的纱衣，额头上绑着一条纯白色的带子，只是她这条袋子要素雅一些，是粉色的，粉黛不施的脸上让人觉得有些憔悴。
云霜听了之后便只是笑着说：“王妃的福气更为深远，一定能为皇子诞育皇嗣的，怎么白白地跑到人家的王府中来说起羡慕的话来了呢？”
沈佳音的眉眼低垂，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事情看得多了，多少是要觉得恶心的，只不过这种事情，总有身不由己的意思在。
这么想着，沈佳音就说道：“还好牧褚不在，要是牧褚也在的话，这会子肯定是什么事情都偏向了孩子母亲的，现在我还能好好地与你们较真。”
说着，沈佳音还故意做出了厌烦的样子，在场的其他人少不得要假笑一番，蒋语瑶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便是什么话都不说了，可以吗？”
众人多谈笑了片刻，云姬觉得好没意思，反正让他们来也是为了出一个下马威的，想不到，众人其乐融融的，久了也觉得乏了，就问道：“众位姐姐这么高兴，晚上可是要在我这里用膳呢？”
沈佳音笑着说：“云姬，不过几个时辰你怎么就忘了，刚才牧褚要在你的王府中用膳的时候，不是还被你赶了出来吗？你不留夫君，却留我们这些局外人，岂不是说不过去？”
那云霜和蒋语瑶听在耳朵里，心里头自然是慢慢地泛起酸涩来，可是蒋语瑶还是笑着说：“姐姐自然是有道理，可是我这里确实有自己的说法，这荔枝酒原就是坐月子的人喝的，我何德何能，怎么敢喝荔枝酒呢，若是云姬妹妹紧着礼数，要小厨房单做，那就很尴尬了。”
一句话便将整个场面暖了回来，沈佳音看在眼中，只是冷冷地笑着，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沈佳音才稍微咳嗽了几句，说道：“好了，过两天我会与牧褚一块看你的，你还要好好地周全自己的身子才是。”
云姬早就觉得如坐针毡了，如今听了沈佳音这么说，心里头自然开心，就微微行了一个礼，说道：“是，那妹妹恭送姐姐。”
且说在圆方斋中，苏明轩静静地站在一边，整个殿堂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倒好像是被什么人下了诅咒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牧褚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说道：“老东西，今天怎么不在这里与我说东说西了？”
话音未落，已经是沉沉地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笔墨了。
苏明轩想到了刚才，牧褚听到了云霜有孕的消息之后，就故意看了一眼他，问道：“养心殿中如今有没有什么人等着。”
苏明轩何等的乖觉，听了牧褚这句话便笑着说：“几位大臣正要来跟五皇子您汇报政务呢。”
牧褚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我也要回去处理政事了，沈佳音，你好好休息，我有时间便来看你。”
苏明轩明显地看到了沈佳音的眼神中慢慢地泛起了得意的光亮来，这个女人的身上总是有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这大概也是牧褚都在对沈佳音若即若离的原因吧。
这么想着，苏明轩便是将自己的疑惑明说了，牧褚笑着说：“老家伙，亏得你还懂得变通。”
苏明轩笑着说：“奴才不过是看到五皇子您一副憋着的样子，便想着这个时候五皇子肯定是想要到外面去走一走的，便自作主张了，还希望五皇子您不要怪罪。”
牧褚笑了笑，说道：“我为什么要怪罪你，云霜和沈佳音的嘴巴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我不能不觉得憋屈，还是去花园中逛一逛比较舒心一点，要不然便是满屋子的醋意都快要化不开了。”
苏明轩笑着说：“五皇子您说的是，只是不知道五皇子想不想去哪位夫人的王府中坐一坐呢？”
牧褚想了一下，说道：“陪我都莲池湖畔看一看吧。”
苏明轩听到牧褚这么说，连忙噤了声，牧褚有些奇怪地说道：“老家伙，可不是刚才我夸奖了你一下，你便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那苏明轩连忙说道：“五皇子，您这么说便是冤枉奴才了，奴才只是觉得五皇子刚刚得了一位男丁，又何必去那个地方触景生情呢？”
牧褚看了一眼远处层层叠叠的假山，想了一下，说道：“什么触景生情不触景生情的，不就是死了一个不中用的下人，正好我可以去看一看有什么被遗漏的蛛丝马迹没有。”
牧褚的声音中有一种暧昧不明的意味，苏明轩连忙说道：“是。”
而在回去自己宫室的路上，沈佳音和蒋语瑶并肩走着，沈佳音的心中纵然是有千言万语，可是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还真是要恭喜你，你这般想着要在我的掌事交接典礼上做出幺蛾子来，如今，你也当真是如愿以偿了，关键是，如今你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可是好好小姐的样子了。”沈佳音的语气凉薄。
“还要多些王妃您的成全呢。”蒋语瑶笑着说。
“你不用谢我，也应该谢谢自己的好造化，即便是五皇子的心思完全不在你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总能轻巧地掌握住了牧褚的心思。”沈佳音说着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她闻到一路上有浓厚的安息香的味道。
“正是呢，纵然是没有五皇子的恩宠，我也觉得很是值得了，毕竟还有别人的孩子可以依傍。”
蒋语瑶不卑不亢地说道。
沈佳音笑意盈盈地看着蒋语瑶，似乎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许久，她才慢慢地走到了蒋语瑶的身前，说道：“蒋语瑶，你真的以为孩子能是你的么？终究是你自己无所出，还要仰仗别人，可不是可笑至极？”
说完沈佳音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宫，只剩下蒋语瑶沉沉地站在原地，似乎有泪水慢慢地滴落下来，慢慢地渗透到了心里。
是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切又都开始了，蒋语瑶看着沈佳音的背影，想着从前的一切，顿时又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勇气。
牧褚来到莲池池畔的时候，莲池池畔还是像从前那样，这样地死寂，牧褚慢慢地来到了湖畔，看到那里已经慢慢有了绿荷的影子，脑海中便是忍不住想起了曾经阳光明媚的沈佳音，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十年前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正是在烟雨时节，她在楼阁中凭栏而立，临溪抚琴的样子甚是美丽，她父亲始终用最苛刻的礼节来教育她，可是最终还不是败在我的手里了。”
牧褚的声音十分轻柔，苏明轩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皇子，总是觉得白发已经慢慢地占领了他的头顶，似乎随便看一眼，就能够看到牧褚的白色头发，苏明轩说道：“五皇子，您多虑了。”
牧褚笑着说：“我将所有的七情六欲都给了她，只是没有想到，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就算是想要给她万事周全的承诺，也是不能够了。”
牧褚的神色有些落寞，苏明轩默不作声，他不知道为什么牧褚会突然想到这么颓丧的事情，只是什么事情都已经完全变得不一样了，沈佳音也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笑得这么地违和。
“我恐怕是心思老了，才会这样睹物思人，苏明轩，你说我是不是可笑了？”牧褚问苏明轩。
苏明轩连忙说：“五皇子，您是个有情的人，过了这么久，仍然挂念着从前的日子，便是这一份痴情，天下有谁人能及？怎么能说是可笑？”
苏明轩的语气里面竟然有了一些怜悯，纵然是他这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也似乎能够明白牧褚对前尘往事的那种无奈，牧褚即便是知道从前做了怎么样错的事，也是没有办法回头了吧。
“主子，外面风凉，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苏明轩说。
牧褚轻轻地沉思了片刻，说道：“好，我也应该回去了。”
苏明轩如释重负地问道：“回圆方斋吗？”
牧褚说：“嗯，回圆方斋。”
直到牧褚的轿辇慢慢地消失在了远处，曲和才敢轻轻地和身边的云姬夫人说道：“好险，差一点就被五皇子知道了呢。”
云姬夫人如今是宫女打扮，虽然说刚刚生完孩子不能随处走动，但是云姬夫人一直想要来尽一尽自己的心意，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个地方看到牧褚，刚才牧褚与苏明轩的话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
云姬夫人所有隐匿的情感终于有了一个爆发的地方，她的眼泪一点一点砸在了地上，曲和想要用手去接，却发现越接，云姬夫人的眼泪便越是止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