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玉抓住了修太子的手。两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到了上面，这样愣了片刻，涵玉方突然回神，惊恐地缩回了手，修太子也似察觉到不妥，跟着将手收回，只那目光比方才更热切地黏在涵玉身上。
涵玉心尖发烫，脸颊上也微微泛出淡粉，却到底害怕会露馅，又匆匆说了几句便辞别修太子回了寝殿。
空旷的寝殿里除了她再无其他人，涵玉想叫徐嬷嬷或别的宫女送杯茶来，但唤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出现，当下脸色便有些难看。
这些宫女果真都是一样的趋炎附势，在苏颜面前乖巧听话，到了她这里就开始放身段摆脸子了。
涵玉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打量镜中的面庞。
“你想试一试皇贵妃的位子么？只要苏颜不在，她的一切你都可以拥有。我可以给你时间体验，若是不喜欢，将来再还回去便是，若你觉得不错，那么……也就没必要还了，你和她，真计较起来又有哪里不同呢？”
德妃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涵玉抚上自己的眉眼，是了，现在的她和苏颜又有什么区别呢？苏颜能拥有，她为什么不可以？
而这时，忽有脚步声从殿外接近，涵玉惊怕俱起，忙敛了心中那些不该有的遐思。
第二天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修太子又来了，只是这日他打的主意是邀请涵玉去御花园转转。
“殿下，娘娘她将从昏迷中醒来，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再去御花园怕是不妥。”徐嬷嬷有心劝阻。
修太子在苏颜面前的性子向来有所收敛，而昨日那轻轻一碰就似点燃了他此前从不敢奢望的念想，当下对待苏颜身边的这些侍从也变得温和：“嬷嬷不必担心，这些时日本宫已重新梳理过东宫卫和羽林卫，今日也在沿途布下重兵，断不会叫娘娘再受到半点伤害。嬷嬷若不放心，可再遣几人一路跟着。”
徐嬷嬷瞥了眼偏头的涵玉，大抵是见她没有拒绝的打算，便有心应下，自己带几个人跟着，总比让这丫头和太子孤身独处来得好。
然而，正待开口，涵玉却道：“不必了。有殿下在，那些贼人想必也不敢再出现。嬷嬷还是留在锦绣宫替我打理各宫送来的探望礼吧，有需要的还劳烦嬷嬷替我回个礼。”
徐嬷嬷眼波微动，面有不赞同之意。
修太子听了却是大喜，想着昨日那触碰对她果真也是有感觉的，否则又怎会有如此明显的转变？她不再一味地抗拒他的靠近，仅是意识到这点就让他兴奋激昂。
可当目光掠过僵立在原地的徐嬷嬷，修太子嗓音微冷：“既然娘娘已经有吩咐，还傻站着做什么？”
他不计较乃至尊重这些人，无非是因为他们是照顾苏颜的，若苏颜对他们不满，更或者他们不将苏颜放在眼里，那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徐嬷嬷低眉敛目，沉默地见礼退下。
直到两人并肩离去，徐嬷嬷才寻到流风，面色不善地议论道：“可有小姐的消息了？这丫头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坏事。”
“雪镜司太惹眼，不便离京打探消息，而你家公子是根本没有任何举动，鬼知道你家小姐现在被抓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流风眯了眯眼，话中隐有嘲弄之意。
徐嬷嬷大惊，全然不信道：“公子他怎会弃小姐于不顾？”说着便转身，似要找人向楚府递问消息。
流风不曾阻止，只自顾自道：“他的原话是，有宁泽烨看着，她很安全。”
徐嬷嬷停了下来，转身皱眉不语。
流风原先也不理解楚南的举动，刚回来不久的流沉却猜到几分。流风听了他的猜测，虽理解，然到底不喜。
楚南算准了宁泽烨需要苏颜，才会大费周章地将人从南恪皇宫带走，那么在他的目的完成之前势必不会动苏颜，兴许楚南还知道宁泽烨要的到底是什么。而苏颜不蠢，不会傻到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前就将宁泽烨要的给他。
所以，短时间内苏颜不会有事。况且楚南不出手，反而更能迷惑宁泽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甚至于，楚南连修太子都算计到了，否则大可和上次一样，让某个琅琊骑来代替苏颜。偏偏他安排的是在他们看来会是个威胁的涵玉，若涵玉安分守己做好苏颜，那么等人回来自然相安无事。若是如现在这般动了其他心思，那一则可以趁早诱发这个祸害，二则……怕也是为了叫苏颜彻底斩断和修太子的孽缘。
流风不能说楚南这样做有错，只是想到涵玉会顶着苏颜的脸和修太子越走越近，便觉得他终究是没有顾忌她的名声。
他二人之间，本就已经隔了后妃和臣子的距离，若让苏颜再添一个祸乱太子的罪名，那以后他娶是不娶？而苏颜又该怎么面对世人加诸于她的骂名？
更重要的是，楚南就那么肯定一点意外不会有？万一他的放任换来的是苏颜重伤呢？
不说流风，便是徐嬷嬷也猜不到楚南此举的意义。
而此刻，涵玉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修太子带去了东宫。等到她回过神想离开时，修太子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涵玉惊慌又不知所措地偏头看去，修太子显然也很紧张：“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只是，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听我说几句？”
涵玉咬着下唇，半晌后低了头。
修太子面色大喜，松开了她之后便略有局促地开口：“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去年青花宴的时候。我素来听闻青花宴热闹，还汇聚了四国各地商家，但母后不让我去，我只好悄悄出宫。可惜那时候已经接近尾声了，又出了西陵秘宝被盗的事，皇苑里颇为冷清，我闲着无聊遂摸去城里。见许多人都围在一个地方，我也心奇地过去了，便在那时，我见你从镜使中间走出，还和那位妖孽般的大统领正面交锋。雪镜司的狠辣闻名朝野，京中更没谁是不惧怕两位统领的。”
“而你……”修太子抬眸看了眼涵玉，“言笑晏晏，唇角勾着的更是嘲弄与讥讽，那时我便想，真是个大胆的小姑娘，居然敢这样和他们雪镜司的大统领说话。然而我更没想到的是，再次见到，你就是父皇的皇贵妃了。仍旧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模样，连母后也敢呛声，还当众代左相拒绝赐婚……我知道你在乎的是左相，我只是……”
见涵玉将下唇咬得更紧，修太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了她的唇。
指腹碰到的柔软让他心惊，虽想再多触碰一会儿，却到底怕吓到她，在她匆匆抬头时便猛地缩回手，强撑着冷静淡道：“我只是不想你伤着自己。我无意让你为难，唯有的希望是你还能和最开始那样，将我当成朋友，不要将我推得太远，行吗……”
涵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印象里的苏颜，怕是会直言拒绝。
可是……她不舍得，不舍得斩断这份难得的温暖，明明知道不属于她，却还是心存侥幸的贪恋。
涵玉怯怯地抬眸，当看见修太子眼中那几乎能将她溺毙的幽深目光时，她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
良久之后，她低低地抿出一个“嗯”字。
而下一瞬间，她就被他摁到了身后的树上。涵玉骤然惊慌，怕一时改变太大叫他看出端倪，下意识便挣开他跑了。
但心底被勾出的念想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她想要得更多。苏颜如果回不来就好了，涵玉忍不住想着。
涵玉一天天的变化，徐嬷嬷他们看得分明，远在西陵的苏颜却是半点不知。
三天的时间一过，宁泽烨便准时出现：“要出去走走吗？”
苏颜当然乐意，过去的三天她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除了适当的吃穿用和一个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哑仆，其他什么都没有。她只能通过缩减进食来减少摄入的软筋散。
要问她为什么不趁机逃走，那是因为……这院子根本就是建在悬崖边上的！
宁泽烨对她伸出了手，苏颜微讶，转瞬便听他道：“蒙眼，或者牵着，选一个。”
语气颇像她当初对他说的那般，苏颜暗自咬牙，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恶趣味。
她伸手，却绕过了他的手指，而径自捏上他的袖子。
“这样也行。”宁泽烨失笑，转身带着她向外走。
他走的是下山的路，只是到了半山腰又向另一侧的小道折去，继续上山。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眼前出现一座吊桥。
苏颜一边跟着他穿过吊桥，一边琢磨心头的疑问。
回想刚才那一路，她竟然算不出距离和耗去的时辰，这于她而言不算正常，心念微动，她忍不住问道：“这山里布了阵？”
“当然，否则我这近十年的努力岂不叫你看一眼就全部毁了去？”
苏颜撇撇嘴，不屑地呛道：“能布阵就能破阵，找个精通奇门八卦的不一样能破解？”
“你可以找人来试试。”宁泽烨显然很有自信，声音里竟有丝丝的笑意。
然而这样近乎于温和的宁泽烨却叫她不适应，她和他，就该像他离开南恪之前那样互相算计、针锋相对。
他想杀她，而她也想杀他，这才是他们正常的相处方式，而不是像老朋友一样，我呛你你呛我，却没有丝毫的烟硝味。
这过去的一年，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抑或者，他如此的伪装究竟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