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楚南的不见踪影，苏颜的担忧并没有机会验证，
这几日，每每都是苏颜睡了他还没回，而等她再睁眼时，他依旧不在，甚至于她身边都是冷的。
以至于苏颜忍不住开始怀疑，这连着的几日他究竟有没有回来。
偏以她的性子，心里若是藏了事，那总是坐不住的。
未免自己再胡思乱想，但凡不是下雨的日子，她基本都会外出，给自己找点其他事做。
也是因此，在这一月不到的时间里，她亲眼见证了谯城从一个百姓安居的城池变化成如今的荒凉凄清之地。
走在街道上，除了背着包袱拖家带口远行的旅人，其他人已经很少见了，更别提往日的商铺。
“僵持多久了？”
仍旧是那小随侍道：“这才八天呢。我猜再有几天，东沂那也该反应过来了，然后就是他们的反扑围城。到时候，这里会更冷清，基本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了，大多数都会闭户不出。”
“粮草还没有补上？”苏颜皱眉，虽说一切都照着楚南的计划在进行，但真正受苦的，其实还是最底层的百姓。
“来了一些，可远不够支撑大军继续攻城。现如今的上策，是釜底抽薪拼死一搏，兴许还能夺下苍南城，用东沂的粮草补给。可惜，圣明的南恪陛下根本不听啊。”
苏颜笑得有些冷：“还不是算准了他不同意，你们公子才提得欢。”
“夫人您可别觉得公子心冷血冷，没有他，岚帝就不会兴兵伐城了？并不会，西陵和北涪倒是没干预呢，他们还不是一样想趁乱瓜分南恪的城池？可见，这上位者都是相似的，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征伐天下的渴念，而不是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死。”
苏颜没有出声，小随侍便继续絮絮叨叨：“鬼谷的弟子何以能遍布四国？人家凭什么不听爹娘而听你谷主少谷主的命令啊？还不就是因为鬼谷有自己的手段和地方，能保全所有弟子。”
苏颜无奈了，眼看这话头停不下来她方道：“即便他冷心冷血又如何？让我选，我依旧会选他，而非这些可怜的百姓，懂了？”
“懂了。”小随侍愣愣点头。
“那就闭嘴！”
苏颜沿着城主主道向城门走，大部队如今应该就在城外驻扎，若有机会，她还是想去看楚南一眼的。
然而，还没能走上几步，她身后便出现一股人潮的逆流。
竟是原先那些背着包袱的百姓被官兵赶了回来！
“夫人，这真和公子无关！”
苏颜当然知道，楚南的冷心无情只是源自他的不在乎，既不在乎这些人的死，也无所谓他们的生，所以他只会放任自流，而不是主动干涉。
能下这种命令的，自然只能是岚帝。
其中的原因，很可能仅是岚帝单纯地不认为自己会输，而这些百姓的举止却分明是不相信他会赢，是以，他的帝王之尊无法忍受。
苏颜突然失去了探望楚南的兴致，准备回去时意外注意到被推倒在地的一名女子。
她虽然同情这些人，却也不会冒着给自己增加危险的可能去救人，她注意到这人，纯粹是因为那一瞥的熟悉。
苏颜蹲到了女子身前，拨开脏乱的长发细细打量了她的五官，问向身边的小随侍：“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看不大清楚。”
女子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来回看着她二人，身子不住地向后缩。
苏颜掌住她后脑，用袖子将她面上的泥污擦拭干净，又道：“再看一眼呢。”
小随侍也弯了腰，片刻后忽然惊讶地张了嘴：“虽然乍一眼看去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细看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苏颜这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这……夫人您的相貌还是浓丽似牡丹的，让人一眼难忘，她么，最多是淡粉樱花，只是眉宇间那几分疏淡的感觉，有那么些相像。”
没错，苏颜对这女子熟悉，就是因为觉得她像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了？”
女子仍是瑟缩着，因为瘦而显得更大的黑眼睛骨碌碌直转：“涵玉，十七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别的不说，吃穿用度是不会短了你的。”
女子咬着唇，停顿许久方道：“你不是男的么？他为什么会叫你夫人？而且我和你也不像……”
苏颜尴尬地咳了咳：“这事以后再与你细说，现在你可以叫我阿景。”
这刚说完，小随侍就将她扯远了几步。
“夫人，这稳妥么？毕竟您现在身份不便，若是让她知道太多留下祸患……”小随侍满脸的担忧。
苏颜的嗓音泛冷：“留下她，兴许以后有大用。她若坏事，我自会亲自解决她。”
小随侍没有再出声。
苏颜回到女子面前，含了几分笑：“考虑清楚，愿意跟我走么？我可以让你此生无忧，可若有朝一日你背叛了我，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抹杀你存在的痕迹。”
女子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苏颜将她带回去，直接丢给了其他人。
未免叫岚帝看见想太多，苏颜还是让他们给涵玉稍微修饰了下容貌，将仅有的几分相似也淡化。
而当天晚上，隔了这么久，苏颜终于又一次见到了楚南。
他瘦了，眉间眼底藏着的也都是倦意。
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苏颜心里就闷闷的难受。
甫一见面，他便将苏颜抱上了榻，就这样抱着她，和衣闭眼：“先让我睡会儿。”
叫她所有想说的话瞬间全部吞了回去。
除了陪他休息，她还能怎么办？
次日清早，苏颜习惯性地想要翻身，却对上了他紧锁在她身上的清明目光。
“醒了？”她睡意朦胧地问道。
他将她抱紧了些，贴在颈边细细密密地吻，低道：“宋老将军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岚帝命流沉前去支援救助。东沂也在昨日开始反攻，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带着你回去了。”
“那、那你还要过去么？”苏颜被他扰得睡不着，却也清醒不起来，迷糊又混沌。
他沿着下颌吻上脸颊：“不去了，昨日岚帝已明确下令，最后这一战由他自己做主决议，不需要我参谋提议。回去后，让翁老给你调理身子，我看过大夫的脉案了，不是全然无药可医……”
苏颜还想再与他说说话，又顾念着大清早的不曾洗漱，便想推开他，但他又如何肯依。
他掐着她的腰翻身覆上，轻拢慢捻地勾起她潜藏在最深处的渴念。
等到再次醒来，天光已是大亮，而她收拾好离开主屋时，恰对上从同间院子的杂役屋走出的涵玉，叫她的目光惊悚地变了几变。
苏颜无意解释太多，便唤来那小随侍询问楚南的行踪。
她提了些茶点找过去，不满道：“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再出来？反正已经用不到你去出谋划策了。”
“你想用那个女人代替你留在后宫？”他不答反问。
苏颜对他这么快就知道一点也不诧异，现在那院子里除了涵玉其他都是只忠于他的，又怎么可能有丁点儿的隐瞒。
她拈了块茶点塞进他口中：“用得好可以呀，反正岚帝又不会去锦绣宫。剩下的就是岚后了，若能将她搞定，涵玉就只需要舒舒服服做个皇贵妃。”
“所以……”她恶狠狠地又塞了块，“你尽快铲除褚相，这样我对付起岚后来也要更容易。”
“想容易？”楚南捉住她的指尖不让她继续塞，嗓音幽冷，“你该找修太子。听闻他因你中毒昏迷一事已找过岚后质问，还指派了不少东宫卫护卫你锦绣宫。”
“啧啧，真酸。”
“你该庆幸我还没动他。”
苏颜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主动示好地伏进他怀里：“我只当他是孩子，你气什么？你都在对付他的父皇了，指不定以后还要拿走他的江山，其他的就不能忍忍？”
“忍？你这是在劝我把你双手奉上？”他掐住了她的下巴，冷声反问。
苏颜撇撇嘴，却是故意刺激道：“你又不是没做过。”
他俯身咬破了她的唇，叫她的血都染上他的薄唇：“饿狼的儿子，你以为会长成柔弱无知的羊？”
苏颜沉默，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她按了按自己泛疼的唇，聪明地选择换个话题：“被抓走的当真是宋老将军么？”
“是他。不必担心宋以安，她的安危自有流沉操持。”
苏颜安了心，将唇上的血都在他衣上擦净后老实地躺在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在这悠悠春风的吹拂下，她很快合上了双眼，却突然听他道：“我们明天就回去。”
“岚帝肯放你走？”她被惊醒，随即睁开眼问道。
“他既下了死令不许我插手，那我即便走了，又有谁敢说什么？况且，此地的结局已定。”
苏颜笑了，重新将他揽紧：“嗯，那我们回家。”
留在这里，她看着也难受，不仅是这些百姓，更是他。
次日清早，他们一行便直接收拾了离开，不知岚帝是不是也被气着了，拦着所有百姓的士兵竟对他们一路放行。
离开谯城不久，苏颜便恢复了女装，虽说还不能恢复容貌，但也总比一直顶着涵玉惊诧的目光做个假小子来得好。
回途他们走得很慢，不等他们抵达京城，北涪和西陵两国兵马共同抵达他们和南恪三国相接的边境的消息就四处传开了。
楚南不管，苏颜自然也乐得轻松。
而刚回到京城，苏颜便收到了个让她惊讶的消息。
裴素月居然怀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