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着苏颜的身子，他们实际走得很慢，在确定离开了鬼谷的地界之后，一行人就彻底缓下了速度。
与其说是在赶路，倒不如说是在休养身心，尤其是当他们定好了前去北涪的路线时。
而经过了几天的调整，苏颜对方素恩以及所遭遇的那件事也不再忌讳抵触，甚至想起来时还会主动提及。
“她最后会如何？就是方素恩。”
“暂时不会有事。”楚南稍稍放低了手里的书，目光移向苏颜，另只手则将她身上下滑的薄被重新拉好，“大部分鬼谷弟子都习惯了方素恩，正如素清所言，甚至她和翁老还将方素恩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所以短时间内必然是不会把我或者师父的话当真的。”
“那就这样了吗？”苏颜扯着唇角苦笑。
楚南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发，轻笑道：“你放心，师父他会看着办的，我也会帮他。不论是方素恩，还是谷里的那些长老，日子太顺遂，便以为一切都理所应当，也是时候让他们明白这世道没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苏颜扬眉，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楚南笑而不语，见她心情不错便放了心，将目光收回到书卷之中。
当中藏着的，正是太康留给他的书信。
翁老和素清这样的人在如今的鬼谷里并不少，长老都如此，他们下面的弟子自然很难不是如此。习惯了鬼谷里安宁舒适的日子，看多了谷里的奇珍异宝，又熟知那些曾出现在前朝史载中的先人前辈，久而久之，便总以为鬼谷无所不能，也让他们自己油然而生出某种凌驾于其他人的优越感。
但这些人都忘了，每一次成功的背后是无数弟子的牺牲，更忘了那些成功并不属于现在的他们。而当这优越感持续得久了，便成了翁老和素清的这种局面。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燕到楚，那三位和鬼谷有关的先人真正属于的其实是琅琊骑。因为被琅琊骑择定为主，才会成为少谷主，而不是先入谷，再成为琅琊骑，先后顺序的不同所代表的意义也不同。且迄今为止，他们的后人还在琅琊骑之中，虽不再听命于任何人，却仍旧承担着新弟子的训练督导之责，包括盛传富可敌国的楚氏一脉。
而他现在要做的，自然是好好配合他的师父，将所有属于琅琊骑的全部清离鬼谷的地方。
走得慢，能找上他们的人便多了，起先苏颜还担心南恪那位是不是还惦记着，所幸楚南一直照看得很好，她的日子很清静，见到的第一个外人还是明帝。
“皇叔这是当真不打算回去了吗？”奚明衍问道，一贯苍白的面上还带着几分克制的情绪。
楚南没有隐瞒：“暂时不会。”
奚明衍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垮下，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不稳：“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苏颜本以为楚南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不料他却是简单明了地说了理由。
“方素恩险些让苏颜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我给她三个月。”
“皇叔是念在鬼谷之前的恩情？”奚明衍脸色稍稍好转，垂眸抿了口温水，问得期许又小心翼翼，“若是如此，那皇叔三个月还会不会回来？”
这次换成楚南沉默地抿了口茶，还是苏颜接过去回道：“我去北涪处理些事，兴许不需要三个月就能回了。”
没有太康和老管家他们的帮助，楚南即便能走到今天，所需要付出的也远不止现在这些，他或许不会在她和其他人面前提，可他不会真的去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她也不会因为自己让他疏远了那些堪比亲人的朋友师长。
明帝离开后，楚南方道：“你何必委屈自己？即便在北涪，我们一样能活得很好。”
“没关系，只一个方素恩，我还会怕她不成？再说等肚子里的这小子出来了，我还想让他去找老谷主讨几件宝贝回来。”苏颜笑着挽上楚南的胳膊，“何况我挺喜欢东沂的，不冷不热，好吃的又多，说起来我现在好想吃……”
两人的背影渐远时，角落里走出两人来。
“段将军，让人从京城的五芳斋里备些点心来。”奚明衍淡道，抬手掩唇，眸底的笑意变成森冷，“至于方素恩，皇叔大度等三个月，朕不必等。即刻传讯回京，拿下方府满门，就以谋害皇嗣的罪名！任何人不得探视，方素恩一旦出现便缉拿入牢，不得放过！”
段旭林躬身抱拳：“是，陛下！”
奚明衍身子病弱，不能即刻赶回京。段旭林的亲兵就没这种麻烦了，短短数日便赶到京城，拿着奚明衍的贴身信令将旨意传达。方家满门被打入死牢，顿时掀起东沂京城的一阵动荡。
苏颜他们收到消息时，已经到了东沂和北涪的边境处。
“有个可以不用讲理的亲人就是好。”苏颜靠在楚南肩上，抬眸看向几里外的北涪。虽然东沂和北涪的相接处仍是少不了城墙，却不是全线都存在，他们目前在的就是一片相连的平坦草原，一眼就能看到北涪那的风光。
“方素恩什么消息？”
楚南轻轻挥动手里的马鞭，慢悠悠地驱赶着马车，淡道：“方素恩起初并不是回京的方向，收到消息后才半路更改的，后来连翁老也跟着去了，想借用他在民间鬼医的身份帮她做些商讨，大体意思就是你并没有大碍。可惜明帝态度很强硬，方素恩最后还是被单独关进牢里。又去不久，素清也赶达，和翁老一起利用鬼谷弟子帮忙，奈何明面上并没有什么能接近明帝的人，所以至今还未取得任何突破。”
“是你还是老谷主？拔了东沂皇宫里留的那些探子？”苏颜一脸鬼笑地问道。
楚南一本正经地回道：“哦，是师父他老人家觉得无趣，将那些人都主动撤走了。”
苏颜按捺不住笑意，便在此时，身后忽有急促马蹄声迅速靠近。
她清晰地感觉到楚南身子一僵，几乎是刹那就全身警备起来。苏颜回头看去，只见七八人骑着马逼近。
“公子，是老管家。”齐子砚策马靠近禀报道。
楚南没有出声，便是同意靠近了。
而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是，老管家居然满身伤地到了。
“怎么回事？”楚南皱眉问道。
老管家鼻息急促，声音断续不稳：“是、是……北涪方面的……他们大、大概以为我和你们是一起的……想逼问出你们的下落……”
北涪？难道苏向月现在还拦着她？
苏颜还想再问几句，可惜老管家已经晕了过去，其他几人也都各自有伤，这才无奈放弃，让其余人领去旁边拉货的马车上照看了。
“如果师父她还拦着我们怎么办？”苏颜近乎自语地问道。她有点难以理解，都过去这么久了，北涪差不多也安定下来，为何还总是要阻拦她？
楚南拍了拍她的人，随即便领着她进去车厢了。
当天下午，一行人正式跨过两国边境，抵达北涪境内。越过草原后的一个小山包，他们便看见了大批了铁甲军。
马车停下时，苏颜便不顾楚南的阻挡掀开车帘向外看，于是就这么看见了军队最前方的首领。
苏向月从副将手里接过弓和箭，转身就瞄准了苏颜所在的马车。
“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苏颜揪紧了珠帘，难以置信地问道。
苏向月冷而平静的嗓音顺风传来：“既然你选择了奚景渊，就不该再踏进北涪的领域。苏颜，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往前一步，我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苏颜下意识地护住已经圆滚起来的腹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