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在说话？苏颜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在逼她？
流沉和流风带着人赶来时，刺客其实已经没几个还活着的了，但让他们震惊的不是这点，而是那缓缓站起的白色身影，下一瞬，那身影即拔地而起，如一道雪光刺进混战中的所有人。
再有须臾，那些琅琊骑和乌衣卫便似有所察觉，齐齐收招后退，而在他们站定的瞬间，院中仅剩的几人也都全部倒地不起。
唯有他还站着，素净的白衣不沾半点血污。
“他的武功居然这么好，你们俩可以抽空比几招。”流风忍不住叹道，他的武功自认不算差，可能在他面前完全伪装成不会武，那只能表明一点，楚南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就是不知和流沉比如何。
流沉双手抱臂，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等他完全恢复，应当可以突破以前的瓶颈，届时就该在我之上了。”
“躺了两个多月还没完全恢复？”流风的额角不禁跳了跳。
“现在大概有六成吧，躺着的时候本就不便恢复，而且越往后越难，如今既然已醒，那应该会快上不少。走了，还是你要留下扫尸体？”
流沉转身向外，流风自然连忙跟上，走之前又朝苏颜看了眼，就见楚南回到她面前将人抱了起来。
直到被放回到床榻上坐着，苏颜才意识到楚南他真的醒了。
“师叔，师叔……你何时醒的？”她一遍遍叫着他，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双手抓紧他的衣摆无论如何不敢松。
楚南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手轻轻掰开放进他手里握着：“不过刚醒。”
苏颜欢喜地侧身将他抱住，可当她回想起方才的画面时，便又觉得有些奇怪：“刚醒你都不会觉得手脚僵硬吗？没有任何不适？还能那么流畅地去对付刺客？”
他没有再出声。
苏颜不禁心生怀疑，从他怀里退出去再次问道：“你究竟何时醒的？”
“要不，我们先来说说你嫁给宁泽烨，还帮着他算计我的事？”楚南握住她半边脸颊，另一只手则将她鬓边的碎发顺到耳后，漆黑的眼眸里是压抑的平静。
苏颜不知道他到底听见多少，这事来得又实在突然，愣了愣便只得道：“我有没有嫁过宁泽烨你不清楚么？那只是梦中的一个故事，说与你听不过是见你有反应，想借此让你早日醒来，看，现在不就实现了么？”
“是么？”他轻声低问便似呢喃，却让苏颜看不出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不由再补充几句：“当然，我与你说了那么多，还念过游记话本，偏你独独对这个故事有反应，这样的希望我怎能放弃？”
“那你现在与我说说这故事最后如何了？是不是……你死在了那个柔妃手里？还是她和宁泽烨一起废了你？”
苏颜知道此时回个是或不是才是最简单的，然而对着清醒的楚南，还有他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双眼，她就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方回了句最不该有的答案：“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梦了，最后如何我也记不大清楚。即便你今日没醒，这故事我也不会再说下去了。”
说完之后她便低了头，不敢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这个孩子可还乖？”沉默片刻后，他忽抄着她的膝弯将人抱进了他怀里，手抚上她的小腹问道。
苏颜点点头：“他一点没闹我。”
“等满了三个月，我就带你回鬼谷。”原先不急着让她知道自己已醒，除了是想继续往后听她说这个故事，也是顾虑到她的身子不适合赶路。今天修太子的举措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好在离她三个月也没几天了。
一想到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他的孩子，楚南的心底便是一阵柔软，可她还这样小，他又实在不愿她辛苦。
他扶住她后脑，寻到她温软唇瓣，辗转厮磨，似乎这样就能让她明白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既然修太子至今还穷追不舍，那他只能彻底解决所有后患。
见苏颜靠在他身上没有出声，楚南抬手抚上她的脸：“到了明天，大概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身份，这易容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我是在想，如果世人同时看见我们两人的相貌，会不会怀疑什么。”她的嗓音贴着他的脖颈传来，微热的呼吸便落在他的肌肤上，柔软得像是一片羽毛。
楚南还以为她有别的担心，听见这不禁轻笑道：“无碍，总归我相貌肖母，又没有几人知道我母亲的来历，而东沂宗室里的郡主也没有走失或遗留在外的，难不成还能有人说你是我的妹妹？”
“但宁泽烨他知道我是鬼王的女儿，我怕他会利用这点来对付你。”苏颜直起身子担忧道。
楚南本想说他根本不在乎宁泽烨，可见她这样，还是换了个说辞：“所以我先带你回鬼谷，暂时避开他一段时间，待这个孩子平安落地，我们再前往北涪。届时能弄清楚你父亲和我母亲的关系是最好，即便不能，他若想借机对付我，我也不会因你们而分心，他也占不了巧。”
“那明帝会同意你走么？”她脸上的担忧仍未散去。
楚南眯了眯眼：“我自有办法让他同意，更何况，我原本就没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当初不过是担心修太子一路追击才决定在东沂停留段时间，后来生了那意外不得不留下，眼下我既然已醒，便没有再继续做这景瑞王的打算。你担心的那些，若我不再是这景瑞王，有些不也就无所谓了么？”
苏颜点点头，没有再出声。
次日清早，宫里便来了消息让楚南进宫一叙，恰巧他也要找明帝说清楚，便领着皇命正大光明地去了。
在御书房里待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楚南方离开。
彼时皇后禹雪涵刚端着亲自做好的茶点抵达御书房，就看见楚南远去的背影，再一转身，她的夫君也站到了门口。
“皇叔怎的这么快就走了，没带苏姑娘过来么？”
奚明衍面上的神色似喜似悲，还有一丝淡淡的怅惘：“皇叔要带着她走了。”
“什么？苏姑娘的身孕还不及三个月，贸然上路岂不是会非常危险？何况皇叔也是昨日刚醒，南恪那位新帝又追着不放，陛下怎么都不劝着点？”禹雪涵忍不住担心道。
奚明衍笑了笑，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皇后的手艺当真越来越好了。”
“陛下！臣妾在和你说正事呢！”
奚明衍捏捏她的脸颊：“无事，皇叔会等到皇婶满了三月之后再走，朕也会安排人领兵跟着的。”
“那他们以后还会回来么？”禹雪涵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奚明衍敛了笑意，变得认真又郑重：“朕会让他回来的，一定会。不用担心，方才皇叔还和朕提及，要拿下南恪的京城送给他的小孙子做见面礼。皇后从现在开始不妨好好想想，我们要送什么给皇婶肚子里的小弟弟。”
“陛下就知一定是个男孩子了？臣妾更喜欢女孩儿呢。”
“雪涵，不要这样想。”奚明衍皱眉低道，“只有是个小世子小郡王，你和太子才更安全。”
禹雪涵的脸色有些发白：“有陛下在，臣妾和皇儿怎会不安全呢？陛下莫要胡思乱想，徒增烦忧。”
奚明衍摸了摸她的发，没再说些其他的，只让她回去歇着了。
一如楚南所料，不过两三的时间，景王府里女主人的身份便传得人尽皆知，和楚南醒来的消息一并搅得满城风雨。
东沂的官员开始接二连三地递帖子，请求能见上这位传说中的景瑞王以及晋宁公子。
楚南没有全部拒绝，挑了其中的几人请进府接见。而他见的这些人也并不完全统一，有刚进朝局的年轻新秀，也有前朝老臣，有世家之后，也有寒门子弟。当他们离开景王府时，神色亦是各有不同，有失望沮丧，也有惊喜崇敬，但无论是谁，再碰上方家的那位阁老时，总要来一句感叹：“若方阁老能与景王结亲，方家至此不愁。”
可惜，这位方阁老连递了三天的帖子，也没能见上楚南一面。
另一方面，修太子仍未放弃从景王府里带走苏颜的消息。
据上次不过隔了十天，便又有新一批的刺客趁夜出现，不过因为早有防备，这一次他们连外院都没能突破。
但楚南他们却借着这个机会，全灭了刺客之后便顺势离开了京城。
鬼谷的位置隐蔽，且更需要保护，所以一行人仍旧是易容分开行动。楚南和苏颜的身边安排的皆是琅琊骑与乌衣卫，连同老管家在内的鬼谷弟子，则是落了一个时辰的脚程跟在身后。
“可还有不适？”楚南轻声问道，这才走了小半个月，她的小脸便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圈。自上路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差，倒不是说吃了会吐，而是她根本就吃不了多少进去。眼看着就要入冬，他更是忍不住担心。
苏颜靠在他身上摇头：“没关系的，我很好。今晚不要停了，我可不想等到新年都还在路上。”
“但你……”楚南刚开口，荀彦便骑马过来了。
“公子，翁老想让我过去一趟。”
荀彦是他们这里医术最好的，也是目前照看着苏颜的主要人选，楚南不禁蹙眉：“所谓何事？”
“他说、说方姑娘暗中跟过来，结果被南恪的刺客伤了，想让我去帮忙……”荀彦犹豫着嗫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