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福来仿佛掌握了天机的先知,得意洋洋地教训我道:“年轻人,办事情光知道浮于表面,不晓得主动搜集情报和分析内部的信息。”
我心急火燎地说:“爹呀,情况既然紧急,你就别在这里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言简意赅地说:“秦皇岛这边的冷库里面快没有存货了,我们刚到的车皮恐怕还要在车站压一阵子。”
我又是一惊,问道:“怎么会没有货了?前几天,冷库的隋总还说有几千吨的库存呢,一转眼就没了?”
裴福来却卖起了关子,故意岔开话题,嚷嚷道:“兔崽子,赶快叫我一声爹,老爷子我心情好了就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我听他在这当口还有心思开玩笑,心知就算有问题,也早已经被他逢凶化吉了,便嘴里抹了蜜一样地可劲夸道:“爹,您老人家神机妙算,料事如神,随机应变,诡计多端,定然是想出了神鬼莫测、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妙好办法。您儿子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休息过了,您老人家也可怜可怜我,让我过个安生的周末,千万别让我再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心里添堵了。您老人家这一走,剩我一人在秦皇岛,孤苦伶仃,独木难支,无亲无故,无爹无娘的,我还能指望谁啊?”
老头儿继续神气活现地数落我道:“兔崽子,既然你没心没肺,也别怪你爹我无情无义。不过呢,看在公司的整体利益上,念在秦总的面子上,我裴福来还是要帮你一下的。今天一大早,我刚到冷库里,就被那个活该断子绝孙的老隋总通知说库里快断顿了。人家福泰祥的下游接货客户嫌我们铁路的送货速度太慢,不可能完全指望咱们。所以,这相同线路的公路运输方式也在走,价格虽然比铁路贵点,可是速度快,时效性强。”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可我们两家不是有约定吗?我们出钱制造新产品,福泰祥给我们出货源,互相扶持把这个项目做大。”
裴福来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数落我道:“说你乳臭未干,你还真的是天真无邪。我们迟迟不和人家福泰祥签订排他性的战略合作协议,光想着让人家配合我们的工作,你当人家隋老板是傻子吗?现如今,这新产品在市场上的反响越好,他隋老板的心情就越复杂,生怕我们会再引入一家新的食品贸易公司。届时,我们有产品,又有了操作经验,它福泰祥有什么?除了有一点我们通过市场的其他途径也可以拿到、甚至是主动为我们送上门来的运输货源,它不就是个穷光蛋了吗?”
我没好气地说:“照您说的,福泰祥公司的隋老板总不至于巴望着我们这个项目寿终正寝吧?别忘了,这可是他主动上门提出来的项目。”
裴福来幸灾乐祸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年轻人看问题切忌一成不变。要说他隋老板想把这个项目搅黄了那不可能,但是,如今的形势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隋老板已经从不惜一切代价地支持这个项目转变为斤斤计较这个项目每一阶段的得失利弊,处处精打细算。”
我追问道:“既然您已经看透了形势,那您再帮我出出主意?”
裴福来又笑道:“你爹我既不是大罗神仙,又不是公司掌舵的人,我~操那份闲心呢?你自己的项目,就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喽。老爷子我是不看好这个项目,熬过这段必须闪人,否则,沾了一身屎,再把我的名声也臭了。”
我知道他是个江湖的老油条,又到了快退休混日子的阶段,想要让他帮忙也不现实,便退而求其次地缠着他道:“那您起码帮我把现在的问题解决了。”
裴福来道:“说实话,咱公司自己做的事情也不地道。前期,我们的新产品迟迟不到位,人家福泰祥和几个公路的车队谈好了价格,用公路的方式一直在发货。等到我们的新产品到位了,人家双方之间的关系也维护的差不多了。上次去车站刘主任那里,虽然刘主任答应了暂时不追究压车的事情,不过那也是有前提的,不能时间太长。这次,我们的车皮到了三天了,眼看冷库又要断货,这压车时间我估计最少要半个月以上。车站那边我是协调不了啦。你爹我后天就回北京了,廖大庆安排我去厦门出差,老子我不管你了啊。”
我假装带着哭腔道:“要不,您把我一起带走吧,这烂摊子没法收拾了。”
老头儿笑嘻嘻地说:“傻小子,别急,幸亏你爹我机灵,想了个办法,把这事儿解决了。”
我耐着性子迎合道:“要不,怎么说您是我爹呢?”
他自夸自擂道:“我打听到福泰祥在离这个冷库不远还有个新冷库,但由于不靠近铁路,只能通过公路发运。”
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地说:“用汽车把货从新冷库倒到旧冷库一次要多少钱啊?福泰祥一家民营公司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
老头儿吼道:“小兔崽子,还让不让我把话说完了?它福泰祥用铁路发终归要比公路便宜。我给老隋总算过账了,即使是加上短运倒库的成本,我们用铁路发仍然比它汽运便宜。只要把货物统一到这边发运,可以缓解燃眉之急。”
我追问道:“这波车皮装完了,那后续从济南不断返回的车皮怎么办?冷库不是一样没有货吗?”
裴福来胸有成竹道:“我早就打听过了,福泰祥公司近期将有一船从荷兰进口的牛肉靠岸,冷库届时肯定库满为患。到时候,我们的产品不断出厂上线,我相信下个月的运量将会有大幅的提升。”
我闻听他的判断,也满怀希望地说:“但愿真的如您所说。哎,不对,有了成绩了,您老人家怎么闪了?军功章有你的一半啊!”
老头儿笑着说:“得了吧,兔崽子,我那一半你自己留着吧。我听老隋总说,现在福泰祥公司的内部斗争很厉害,很多保守势力见过我们的运输方式后,都嫌我们的铁路运输太慢,影响销售效率,倾向于用以前的汽运方式。姓庄那娘们初来乍到,虽然有隋老板力挺,不过,我看她很难在福泰祥的公司里站住脚,后面的烂摊子就由你来解决了,我老人家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我心说,能熬过这段再说,又和裴福来逗了会儿贫,这才挂了电话。
周六一大早,裴福来又来电话。我逗贫道:“老爷子,你是不是又想我了?临走前还要道个别?”
裴福来这次没有接茬儿,一本正经地说:“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我笑道:“装,接着装!”
他却语气低沉地说:“福泰祥有一个客户着急要货,三天之内必须送到。老随总已经在新冷库用汽车开始装货了,估计到今天晚上,福泰祥在秦皇岛的所有冷库都空了。”
我着急地说:“姓庄的娘们还有没有点力度了?孰轻孰重都不清楚?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裴福来罕见的绝望,幽幽地说:“我问过了,她也无能为力了。”
我徒劳无获地给庄副总打电话,语气强硬地要求她一定要帮我把这几天撑过去。她却无奈地表示,这是福泰祥隋老板意思,鉴于对方是合作多年的老客户,要货又急,无法推脱。
我无奈之下又给裴福来打电话,恳求他帮我想想办法。
裴福来一副无赖的口吻道:“我管不了了。老子明天就启程去厦门了,你这里的破事我不管了。”
我哀求道:“干爹,您不是在北京铁路局有关系吗?给领导打个电话,让他帮帮咱呗!”
老头儿没好气地说:“你以为铁路局是我们家开的啊?张嘴就求人?凭什么我低三下四地用私人关系解决公家问题啊?志化多给我开钱吗?你小子额外给我发工资吗?”
我有些急躁地质问道:“秦总不是让你来协助我们项目组做好发运吗?你走了也得负责。”
老头儿继续耍无赖道:“你丫滚蛋!秦总安排运输部协助你们项目组工作。我的领导是廖大庆,我归他直接领导,你有事和他说去。”说完,老家伙竟然把电话挂了。
我给廖大庆打电话,廖大庆依旧是憨厚朴实的语气,四平八稳地说道:“事已至此,没有货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等着。”
我焦急地问道:“需不需要提前和车站打个招呼?车站早晚会知道的。”
他不慌不忙地说:“事已至此,再等等看吧。兴许能有转机。”我想想没有更多办法,只好等待奇迹的发生。
周日下午,廖大庆的电话就来了,他语气焦急地说:“沛文,秦皇岛站的刘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之前和裴福来商定的三天时间已过,我们的车皮还停在人家车站里,要求我们给个说法。”
我心说,昨天跟你说情况紧急,你不慌不忙地毫不在乎。如今,事到临头又来找我?又觉得事有蹊跷,这刘主任没见过廖大庆,电话怎么会打到他那里?转念一想,肯定是裴福来给刘主任留的电话,让刘主任在他不在时有事找廖大庆。老家伙关键时候办事还算公道。
只听廖大庆诉苦道:“我也没见过刘主任,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用。要不,你和他解释一下?”
我心里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心说,秦总已经定了由运输部支持项目组的发运,如今,眼见要看人脸色,你反过来让我去啃硬钉子?
可这项目毕竟是我自己一手启动的,如果任由它这么没人理睬地自行发展下去,实在是割舍不开。我心一软,说:“廖大哥,我试试吧。如果刘主任不同意,恐怕还要你出马。”
廖大庆在那边语气轻松地说:“你先试试。”
我给刘主任打了电话。出乎我的意料,刘主任却并没有过多的斥责,只淡淡地问道:“你们闲置在车站里的这十个车皮,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装完运走?”
但他越是平淡如初,我心里越是忐忑不安,说道:“这两天库里没货,暂时无法装完发走。后天,有一船进口牛肉靠岸,马上就可以装货,请刘主任通融一下。”
说这话时,我的语气谦卑至极,又由于理亏在前,真想抱着他的大腿,以表达我的拳拳之心。
刘主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三天。再给你三天。三天后,不管你是否装货,我把你的所有车皮全拉走。”
我向庄副总把车站的情况说了。庄副总说三天后那船牛肉可以发货了,到时候应该没问题。
我心里这才放下了担子,随后给姜宝华和秦总打电话汇报情况,说与车站沟通后,车站限定最后再给三天时间。
两位领导不约而同地表达了继续等待的指令。
我心说,老子做的工作,廖大庆在一边看眼,也不能让他先汇报抢了功劳。
我和廖大庆说了车站目前的情况,廖大庆语气恳切地嘱咐我在外面注意身体。
周一上午,我赶到了秦皇岛。诺大的冷库已经基本空仓,空旷的场地里罕见地没有车辆等待。
我问老隋总新到装载进口牛肉船只的卸货消息,却又遭晴天霹雳——船只靠岸时由于受检验检疫的影响,被迫停靠在港口里,要一周后才能送到冷库!
车站刘主任下的三天期限明天就到期。冷库没货后,前期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后续新到车皮产生的积压也将不可避免。裴福来走了,廖大庆又撒手不管,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