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计不成,大肚再生一计。
这回,我和老赵留了心眼,对大肚说什么都先抱了怀疑的态度。
大肚说:“眼看毕业,不管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求职时总要有身行头吧?西服的成本太高,质量参差不齐,我们做起来有风险。这领带嘛,属于刚性需求,成本相对较低,需求量肯定旺盛。顺带着我们还免费教打领带,充分将硬件销售和软性服务相结合,保证钱赚得又快又稳。”
大肚这么一说,我和老赵均是眼前一亮,觉得是个好主意。
我和老赵凑了两千块钱,和大肚去省城的大型批发市场进了一批领带,尽量从花色、款式到材质做到多样性,以满足不同人群的需要。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却为推销领带是集体行动还是分头出击而争论不休。这三个人都自恃口才极佳,自信满满地想要独当一面,却又怕再重蹈收军服的覆辙,不得不谨慎考虑。
大肚一双大眼在我身上转来转去,到后来烁烁发光。
我有些心虚地说:“你小子又冒什么坏水呢?”
大肚嬉皮笑脸道:“我在想,你总惦记着找美女,可万一‘心比天高,命犯人妖’怎么办?好端端的大好青年就这么荒废了也怪可惜的,”随即狡黠地说:“所以,在你英勇就义前,还是不要浪费了你的资源。老李,在我们三个人里面,你的形象算是最凑合着勉强能上得了台面的,你做品牌形象总监,我和老赵分别是销售总监和推广总监。”
我问大肚我的具体职责,他一丝不苟地说:“你赶紧换套夹克衫,把领带扎上,随我们去各个学生寝室展示领带产品。”
我笑骂道:“合着品牌形象总监就是个衣服架子,陪你们出洋相。”
老赵附和道:“老李,你就别不知足了。我想干~你这个,肚爷还不答应呢,嫌我体重超标,严重影响了产品形象。”
就这样,按照之前的分工,我和“哼哈”二将开始兜售领带。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大肚这回考虑得缜密多了,专挑理科生的寝室兜售。用他的话说,理科生平时忙于功课,都傻乎乎的,不像文科生那么多歪歪肠子,只要有需求,东西就好卖。
关于产品销售,两个胖子也是分工明确。大肚负责宣传产品的质量和服装搭配技巧,老赵主讲领带的文化和各个领带打法的特点。
只听大肚煞有其事地说:“服装既讲究整体的和谐,又讲究细节的搭配。一个极品男人的品味就体现在细节中了。领带是男人穿衣的灵魂,就像女人的首饰一样,是画龙点睛之笔,没了眼睛的龙就是条瞎龙。”
大肚舌忝了舌忝舌头,自顾自地瞎扯:“眼睛瞎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家以前养了一条狗,眼睛瞎了一只,走路都不稳,总是撞墙。眼睛!操!招子啊!这玩意可绝对不是扯淡的原材料!”
老赵见大肚瞎扯地没了边儿,赶紧清了清嗓子,圆场接道:“领带最早是专属于成熟男人的配饰。不过,近些年随着潮流的发展,打破了一成不变的风格,开始有了多元化、年轻化的趋势。比方我们此次推荐的领带,颜色以红色和藏蓝色为主,稳重之余,又凸显青春的活力。同时,窄款设计加上条纹的修饰,达到双重拉长身型的效果。韩剧《蓝色生死恋》大家都看过吧?宋承宪不到一米八零的个头,怎么就那么显高?除了马子个头矮映衬的以外,都是靠着装技巧这样搭出来的。你看我们这位兄弟,也就一米八零的个头,带上这个领带后,怎么看怎么有一米八五。”
我心说,老子本来就是一米八五的个头,当然怎么看怎么有了。
老赵继续侃侃而谈:“说到领带的打法,很多同学没有经验。别着急,我们授人以鱼的同时也授人以渔。在这里,我首先声明两点:一、千万不要买事先打好领结的易拉得领带,款式少,没特色,让专业人士看了也不雅。毕竟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嘛,怎么能连领带都不会打呢?这不是脱裤子拉磨——转圈丢人吗?二、千万别按照红领巾的系法打领带,那整个就是穿礼服套裤衩——不伦不类。说到领带的打法,最经典的就是温莎结。这里我先讲个故事。温莎结顾名思义,是由温莎公爵之名而来。这位曾经短暂当过国王的公爵,因衣着有品位而著称。后来,他遇到了美国寡~妇辛普森夫人。这位辛普森夫人给他打的领带结形状对称、尺寸饱满,令温莎公爵大为满意。温莎公爵最终爱上了给他打领带的辛普森夫人。由于英国不能接受一个美国人为王后,在王位和领带,哦,不是,和爱情之间,温莎公爵毅然地选择了放弃王位,与辛普森夫人结婚。此事一时传为了爱情的佳话。”
大肚见老赵侃得兴起,嫌他耽误时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赵心领神会道:“这温莎结的系法较为复杂,款式也相对比较古板。今天,我教给大家的是形状同样对称的半温莎结,适合不经常打领带的人。大家仔细看,”老赵说着,一把揪住我脖子上的领带就往下扯,嘴里边振振有词:“领带一下~身,我们的朋友立马变回了一米八。”
我的脖子被老赵生拉硬拽的扯法磨出了两条勒痕,心里面把赵胖子骂了个遍,却碍于顾客在前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切齿地微笑点头。
老赵开始演示打领带的方法,他从后面将领带掖进我的衬衫领口,搭到我的胸前,一边搭一边小声地对我说:“老李,**低点儿,老子够不着你。”
我心说,人家给别人打领带都是站在前面往后打,你倒好,从后往前打,你得长多高才能看到我的前胸啊!
老赵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拙劣,无奈准备有限,他只会给自己打领带。于是,这个胖子强词夺理道:“为了让大家看得更清楚,我要从后面给这位模特打领带,大家是否方便提供个凳子让我们的模特坐坐?他实在是太高了。”
我心里笑骂,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又矮又蠢?
大肚在旁边忙着圆场,道:“这就叫真金不怕火炼,好产品不怕当面来检验。给您上身走着瞧瞧......”
忙乎了七个晚上,中间又加了两次货,刨去成本,我们净赚了三千块钱。大肚高兴地手舞足蹈,说:“我们干脆把省城的理工学校都走一遭,这钱赚得又快又稳,老子还真有点儿赚上瘾了。”
我连连摆手,说:“盈满则亏,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们两个人陪你耍耍,解你燃眉之急也就算了,找工作实习是正经事。”
大肚转而对着赵胖子说:“老李是个秀才,只会摆弄些穷酸的理论。老赵,咱俩联合,来个‘营销路上手拉手,金钱堆里走两走;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我们继续理论联系实际去。”
老赵坚定地摇头道:“我女朋友说了,她的父母不在乎未来的女婿现在有多少钱,但是,一定要看到女婿的发展前途。肚爷,卖领带这条路,您老人家还是自己走吧!”
大肚不以为然地说:“既然如此,老子自己卖。”
说归说,但他终究没有这个常性,手里有了钱,便重新一头扎进了网吧,继续没日没夜的鏖战生活。
整个暑假,我都在卖力地找工作,可一点收获都没有,不得不考虑大肚的建议,试试在我的导师那边碰碰运气。
我自作聪明地做了一系列的铺垫:
先是隔三差五地发个电子邮件,树立自己在假期里勤奋读书的假象,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在学术上日益精进的功力,精确到哪个方向的管理学理论文章、哪篇外文作者的最新学术观点,还有自己的一些学术框架构想。这些邮件,导师大都视而不见,偶尔回复,也是只言片语。好在我拿定了主意,坚决要抱住导师这条大腿,倒也不卑不亢,毫不气馁。
接着,在临近假期结束时,我给导师发了一封纯粹的感情交流邮件,邮件里装模作样地痛陈自己现阶段对人生和前途的迷茫和不安,不知道在浩瀚的学术海洋里该往哪里扎猛,也不知道在茫茫的人海中该朝那个方向游弋。信的最后,我肉麻地表达了想与导师当面交流思想、获取人生前进动力的强烈愿望。我用不无敬仰的语气写道:“杨老师,您是管理学院公认的成功人士,学术能力卓越,人生阅历丰富,能够与您当面交流,聆听您的人生经验和方向指引,必然将令我少走弯路,受益良多。学生亟盼能尽快当面聆听您的教诲。”
当然,这些小把戏都没有逃过老谋深算、久经世故的导师的眼睛。转眼研二开学,“慢性子”的导师在考验了我足够的耐心后,居然奇迹般地约我去他的办公室面谈。
于是,在那个秋高气爽的早上,当我惴惴不安地敲开了导师的办公室大门,唾沫飞溅地说出自己的学术钻研劲头,羞答答地刚想阐述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时,便被导师浅浅微眯、老道如狐狸一样精明锐利的眼神满含深意地制止了。
在导师皮笑肉不笑、似是而非的高深表情中,我的耳膜边清晰地回荡着导师犹如从深远的山谷中飘来的声音:“想找工作?”
那一刻,我忽然间如处子般欲语还休,黑脸上莫名其妙地一阵殷红。接着,我就听到了一连串令人头晕目眩的问题:“你想找什么工作?想从政还是从商?从事什么行业?将来在哪个地区发展?”
正当我绞尽脑汁地想要理出个头绪的时候,导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了当领导的派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没想清楚不要紧,还有时间,慢慢想。人生的机遇很重要,但是机遇到了眼前,没有考虑清楚,眼看着机会白白流失,这是很打击自信心的一件事情。学生的天职还是学习嘛,尤其是研究生,将来不管做什么,如果连一篇像样的学术论文都没有发表过,那岂不是白白地在学校浪费了三年的时光?”
那是我第一次开口求导师帮忙,就在其老练的手腕下被玩得晕头转向,明明是求他给我介绍个实习的机会,最后居然成了他让我专注于科研和论文的训话。
出了导师的办公室大门,我忽然想起他曾经在师生聚会的酒桌上对我关于“人这一辈子机遇就那么几个,不要错过了机会”的告诫,联想到他刚才截然不同却又浑然天成的另一番教诲,不禁感叹,大人物就是不一样,一句话正反怎么说都有理。我李大嘴再能狡辩,又哪有这般自圆其说的深厚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