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岁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失望,厌倦了每日朝八晚五的生活,疲惫着循环往复的工作。青春,早已远离了我的生活,逞论日新月异的憧憬和希望,就连转瞬即逝的激~情也已不再飞扬。
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十年的时光,有人用它成全了一段感情,有人用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有人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真谛。而我,漂泊的十年,珍惜又荒废的十年,如今孑然一身,平平淡淡,过着规律而呆板的生活,保持着中年人的节制和忍耐,常常深感青春已逝的落寞。早年看王朔的小说中提到:“年轻的时候喜欢一往无前,以为只要向前就能看到幸福。后来一路走来,发现最美好的风景都留在了后面。”从步入社会那天开始,我们的人生轨迹似乎已经被注定向着某个方向发展,尽管过程可能波澜壮阔,曲折不平,但就像卫斯理的小说《规律》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们在上帝的眼里只不过是原地画圈的蜜蜂,忙碌但却机械。
和我同样走过青春、步入中年的同龄人,也许和我一样,或多或少在缅怀青春的美好。有些人已经功成名就,有些人也许穷困潦倒,或者,大部分人像我一样,努力过,彷徨过,失落过,也叛逆过,满足过,激动过,最终隐身在茫茫的人潮中,归于固定的生活轨迹。而比我们还小的年轻人,则毋容置疑地或多或少重复着我们曾经的路,在各自的人生中不断探索,继续前行。
那些曾经逝去岁月的美好和感动,那些在心中缠绕不断的情感与激~情,他们未曾远去,久久地在我脑海中盘旋,交织出一幕幕人生的大戏。在哭笑相间的情感中,通过时光的隧道,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单纯可爱却又任性自负,曾经抱负远大却又不喑世事,曾经风华正茂却又蹉跎岁月……
我们的青春,就这样被浩浩荡荡的负债买房、集体赶婚、无畏北漂和冷酷仕途所淹没,没有生离死别的壮烈,没有生死相许的凄美,没有鲜花怒放,也没有白雪飘飘。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大部分人做不到完美平衡和安然接受,只能去妥协和放弃,但除了努力,直到动弹不得,我们还能做什么?
随着时光的远去,很多人和事开始渐渐模糊,冥冥之中,我总感觉有义务记录下这段岁月。在这个处于剧烈转型期的特殊时代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血泪,每一份血泪最终汇成了这个时代的滚滚红潮。而每个人的故事,都是这股红潮中翻腾的浪花,印记和见证了这个时代曾经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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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骄阳似火,将干燥的大地炙烤地如日本料理店里的铁板,冒出蒸腾的热气。足球场上,一群傻小子却挥汗如雨,踢得正酣。
大肚脚底花活甚多,体型彪悍,在前场横冲直撞,将对方搅得人仰马翻。我则身材瘦高、脚法一般,加之速度又慢,只能混个中卫在场上凑数。身后,人高马大的门神赵胖子气定神闲、稳如磐石地站在门前,不时伸展一下肥胖而柔软的身躯,倒也姿态撩~人,惹人遐想。
这样一条“前~凸厚翘”、“夹心蜂腰”的“性~感”中轴线,即使在校园级的球队中也不多见。
在成功地断掉对方一次突破后,我一个大脚直传前场,大肚仿佛饿疯的野狗一样瞬间加速启动,甩开膀子狂奔二十米,依靠身体撞翻对方两名后卫后,摆动粗壮的大腿拉开架势,仿佛上满弦的硬弓,抽出了一脚势大力沉的射门。皮球直钻球门右上角,守门员眼看鞭长莫及。
由于是训练场,球门都是简易设计,没有球网,我们在后方只远远地瞧见球向着球门方向飞去,但到底打高或者中的无法看清。
只见大肚兴奋地脱下了外面的球服,露出肥油横流的肚腩,双臂做出展翅高飞的动作,在球场上欢快地庆祝。身旁的对方后卫及门将均目瞪口呆地望着大肚,敬若天神。
真的前锋,敢于在最难缠的后卫贴身盯防下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敢于在最具震慑力的门神面前卖弄脚法。而真正的顶级前锋,除却身怀“进球如探囊取物、砍瓜切菜一样干净利落”的身手,还要拥有历经世事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定与从容,就像忧郁王子罗伯特。巴乔。
然而,大肚显然不是个高手。对于他这种在学生群里尚算业余的选手,能够进球已属罕见,抽出这么一脚百年不遇、惊世骇俗的神射,已经足以载入其个人的历史,所以,夸张地庆祝一下倒也无可厚非。
赵胖子是个人来疯,眼见得大肚脱衣庆祝,闲了半场的荷尔蒙也被撩拨得蠢蠢欲动。他脱掉球服,怪叫着奔向大肚,加入了进球狂~欢的行列。
两个胖子,四只月巴乳,一堆白花花的肉,在阳光下晃得众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对方中后卫冲着两个胖子叫道:“踢不踢了啊?刚才那球没进。”
赵胖子一个激灵,转身问身旁的大肚:“他说什么?没进?”
大肚心安理得地说:“是啊,没进,打高了。”
两个胖子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赵胖子脸色难看,恶狠狠地问大肚:“没进你庆祝个鸟,傻叉啊?”
大肚没心没肺地说:“这种球,能抽出这种力道和角度来,已经是人间少有,进不进的无所谓。”
没进球就脱衣服狂~欢的人是个傻叉,那跟着傻叉一起庆祝的人是什么呢?
赵胖子猛地直奔大肚而去,嘴里面叫嚣着:“我铲死你个傻叉。”
大肚“嗷”地一声怪叫,转身就跑,速度比刚才野狗追食的时候更快。
两个胖子在球场上狂奔,一个声言铲死对方,一个吓得失魂落魄。那架势,仿佛重演了昔年英超联赛中内维尔满场追铲雷耶斯的经典桥段。
吃晚饭时,我和赵胖子及大肚坐在宽敞的食堂大厅里,眼看着对面咖啡厅门口一对对青年男女亲密地携手进去。
大肚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老李,你说这青春的意义在哪里?”
我心领神会地说:“你那歪歪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吧?”
赵胖子接话道:“那还用说?青春,青春,不青过,春过,那还叫青春吗?”
大肚一拍大腿,说:“着啊。老李,当年我们复习考研时,可是憧憬着进入研究生生活后,终于可以功成名就,大肆补偿本科青春岁月的遗憾。可现在眼看都要过去一年了,生活却一点起色都没有。过俩月就放暑假了,再开学我们可就研二了,青春时光稍纵即逝啊。你赶紧去给我打个前站,物色两个妞儿来。把这当事办啊,”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补充道:“把我当人看啊。”
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大肚,是个名副其实的奇人,颇有些特立独行的劲头,为人做事常常出人意表,时有惊人之举。
和他的相识是在研究生入学那年的夏天。我在新寝室安顿妥当后,正躺在床上休息,隔壁房间传来二胡伴奏的京剧,随之而来一通堪称鬼哭狼嚎的伴唱。我循声走到声音传出的房间门口,只见一个身形正常、肚子却奇大的胖子悠闲地躺在床上,怡然地翘着二郎腿,陶醉地闭着双眼,摇头晃脑地跟唱着京剧选段。更邪门的是,他唱完了老生学青衣,哼完了铜锤又吊嗓,显得阴阳怪气,不伦不类,在炎炎夏日渗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我敲门进去,诈装一脸真诚地说:“呦,果然是艺术家在民间。这位同学,你唱得真不错。”
那胖子睁开眼,一张白皙的肥脸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红润,讪讪地说:“我也就跟着瞎学。这位同学,你是哪里的?”
我指了指隔壁,说:“我刚来报到,今年刚入学的研究生。”
他伸出手,说:“我也刚来。一个人寂寞,就随便哼两句。”
我心里暗笑,没有去接他那只肥手,嬉皮笑脸地说:“你学就学呗,怎么还摇头尾巴晃的呢?”
那胖子的笑脸瞬间僵住,犹如被人抽中一巴掌,脸色不红不白,神情转而严肃地说:“这位同学,我发现你这人挺有特点的。”
我眉尖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我有什么特点?”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发现你有点儿招人烦。”
这下换作我僵硬了脸,忿忿地站在那里。
这大白胖子却转而喜笑颜开,亲热地拉了我坐下,从包里拎出一盒玉溪烟甩给我,说:“我们俩嘴都这么贱,可谓志同道合,以后就是朋友了。”
我哭笑不得地将烟还给他,说:“做朋友可以,不过我不抽烟。”
“老李,你快点儿,看大肚这欲~火中烧的样子,估计是到发情的季节了。”赵胖子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只见他一脸坏笑地冲我眨了眨月牙样皎洁的小眼睛,又作势捏了捏大肚浑圆的肚子。
忘了替老赵美言几句,尽管体重严重超标,但老赵可是不折不扣具有运动天赋的人才,不仅足篮排三大球样样精通,还以主力门将的身份入选了校足球队,是周日众多参加友谊赛的社会业余球队争相招揽的目标。
两个胖子天生一对活宝,你来我往耍嘴玩得不亦乐乎,倒也其乐融融。
回宿舍后,我接到同门大师兄的电话。明天是导师五十岁的生日,大师兄在天宝海鲜楼订了位置,一众师兄弟都被邀前往祝贺。
导师现任我们管理学院的院长,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儿,这些年利用学术威望和国家985重点大学的招牌,在社会上广结人脉,光是受聘担任独立董事的企业就有十几家。对于这样的成功人士,我和老赵私下里自然重点关注和讨论,焦点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按照目前公司独立董事最低年收入五万元的薪酬行情,导师光兼职独立董事这一项年收入就净得近百万;其二,导师人到中年,身材却一直干枯消瘦,我们猥琐而信心满满地一致认定他夜生活太丰富,损了身子骨。当然,老头儿还是有点能力的,掌管诺大的一个管理学院,忙于社会各种交际应酬,又能保持每年在国家重点学术期刊发表最新的学术论文,这份能力和精力在学校里绝对是首屈一指。不过,他平时忙于工作,少有机会对我的学业进行管教。我本就热衷于社会实践,无心学术,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生日聚会上,导师隆重介绍了两个新招收的博士生。一个是省联通公司的财务总监,另一个是硕士毕业后直接读博的女学生。
联通公司的财务总监三十几岁的年纪,个子不高,其貌不扬,却人情练达,油嘴滑舌。尽管是新来的,倒像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般与众人相谈甚欢。他仕途走得顺利,文凭之路也看得明白,本科毕业几年后花大价钱攻读MBA,待到三年后硕士毕业之际,马上又通过社会关系考取了我导师的博士。这金钱开路、曲线救国的套路,既避开了脱产学习的艰辛与竞争,又不耽误正常的工作与晋升,可谓深谋远虑,步步为营。与那些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相比,他当真是一劳永逸。
另一个博士是个硕士刚毕业的女生,人长得漂亮,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炯炯有神。
导师端起了红酒,不无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都五十岁,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年轻时,我也和你们现在一样,每天为了学术研究殚精竭虑,现在年纪大熬不动了,岁月不饶人啊。”
财务总监媚笑着接过了话题,道:“杨老师,您别谦虚了,您一点儿都不老,现在正是大展宏图干一番事业的时候。”
导师笑着摇摇头,说:“我是真的老了,晚上过了十二点不睡觉,第二天血压准上来。当然,变老是人的自然规律,你们和我一样,也有老去的一天。”
财务总监逮住话头,献媚道:“杨老师,您的话有道理,但也未必就完全对,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我提议,大家举杯,祝杨老师永远年轻,我们自然老去。”
在众人的纷纷附和中,导师舒心地喝下了红酒,显然心情大好,整个脸红光四射,神采奕奕。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导师问起身边一个任职某银行分行行长的学生道:“房地产开发商向你们行贷款、在天府路兴建的那个新楼盘,有没有内部优惠啊?”
行长学生赶紧毕恭毕敬道:“回头我和他们领导沟通一下,老师您有什么需要,我提前打招呼。”
大师兄老成持重地笑道:“在杨老师身边,那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杨老师这棵大树不倒,我们做学生的就算想不沾光都难。”
导师微笑不语,仿佛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祖,心满意足地接受一众虔诚信徒朝圣。
新报到的女博士端起了酒杯,一脸妩~媚地说:“杨老师,我敬您一杯。您今年五十周岁,按此推测您应该是属羊的。我也是属羊的。我们师徒二人可谓是缘分不浅。希望我这只小绵羊能够在您的照顾和关怀下,早日完成学业。”
漂亮的话出自漂亮的女人口中,当真是别有一番情趣,伴之以那柔柔滑滑的绵羊音,任谁都想将这只小绵羊紧紧护在身旁。她仰脖干了杯中的红酒,伸出手将杯子亮在导师的面前,整个人眼波流转,柔情似水,定定地望着导师,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我心说,又一个马屁精。不过,这马屁精能长得如此标致,莫说是被拍马屁,就算是去闻马屁,也定然会闻得芬芳四溢,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