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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燃尽的飞蛾

尹梦夕篇

回到哈尔滨,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来机场接我的。

“您好,请问是尹梦夕小姐吗?”

“是我,你是……?”

“我是你的代理律师。”

“律师?我好像没有请过律师。”

“是寒先生和林小姐委托我来的,很多事情我不方便直接与你说,还是回去让他们告诉你吧。”此时,我心里充满了不安。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驱车来到寒龙家,林珊也在,我看着他们一脸严肃,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同我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你们怎么不说话,我千里迢迢地着急赶回来,你们就这样对我吗?”看着他们沉默的面容,我突然很是慌乱,心如刀割。

“叔叔、阿姨都死了。”寒龙不敢看我,只是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哦,节哀顺变吧。是谁……?我去准备准备。”我不能相信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样子,用连贯的话语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上。

“是你的爸爸和妈妈!”林珊大声地叫住正在向车子走去的我。

“林珊,你已经不再是我的朋友了,从你诋毁我的那次开始。如果你再胡说,你信不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只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尹梦夕,那是假的,他们都在骗你,你不要听!

“是真的!”林珊颤抖的声音让我不得不相信。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冲出寒龙的家门,在大街上飞奔,我发疯地叫着出租车,却没有一辆停下来,只好不顾一切地朝家的方向跑去。我跑丢了鞋,顾不上去捡,脚底跑出了血,顾不上疼痛……直到我再也跑不动了。寒龙开着车追过来,把瘫坐在地上的我抱起……家里一片狼藉,漆黑的墙面,漆黑的地板,原来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眼前是毁灭后的痕迹,唯一存有色彩的是那扇没有玻璃的窗户。

“告诉我,快告诉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求求你们!”我痛苦着,语无伦次。

“尹小姐,请节哀。就在前天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这里由于液化气泄漏引起爆炸,你的父母在这次灾难中不幸去世,我这次来是为你办理遗产继承手续的。你父亲在澳洲的公司将由你全部继承,还有两个亿人民币的财产保险和人身保险。”

“帮我卖了吧,这些没有意义的——”接受现实的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尹晨篇

“晨,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听到铃声,打开门,外面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雨嫣,我没有拒绝。路上雨嫣像是一个快乐的天使,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我们都没有提起,我曾认为这是心照不宣。我静静地倾听,一如当初落花纷飞,庭院下面,大男孩儿身边那一袭美丽的白裙。可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见沙沙。”

“沙沙?是上次那个你身边的小女孩儿吗?尹晨,不要走!尹晨,你不可以不爱我!”她像是一个疯子般大吼,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去抚摸她的脸颊,但空气中像是有一根厚重的刺,将我牢牢地钉在原地。

“雨嫣,大概是命运的捉弄吧,我们已经无法在一起了。或许我们的上一代不该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或许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转过身,我的肩膀被死死地拉住。

“别回家,不要回去,那里危险。”一片浓浓的黑影将我笼罩,用力拂去肩膀上的双手,飞速地向家里赶去。

“轰!”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一丝重量,随着狂风暴雨般的气流飞起。这是我第二次如此接近死亡,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渐渐地,无数碎片漫天飞舞,我失去了知觉。

尹梦夕篇

我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中午了,一直在我身旁的是寒龙的母亲,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不想知道。寒龙的母亲很慈爱,这让我想起了妈妈,虽然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人。

“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母亲,或许我比不上她好,但我会像对待寒龙一样对待你的!”寒龙的母亲说道。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妈她一点儿都不好,如果她爱我她就不会抛下我了……”我一头扎进寒龙母亲的怀抱里哭了起来,我发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哭泣,我要让我的最后一次哭泣把我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我不想做孤儿!不想……”说这话时,我早已哭得没有力气了,身体不断地抽搐着。自己都想不到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前父母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们不是对我这个不满意,就是觉得我那个做得不对,那时我就恨不得让他们早点儿老、早点儿死,可为什么他们死后我又这么痛苦?我哭了整整两天,直到哭得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力气…………

“尹晨,尹晨……”梦里突然梦见尹晨,我惊醒之后才发现这次回来还没有见到他,爸爸妈妈都走了,那么他在哪儿?

当我再次见到尹晨时,他已经面目全非,我的头就像要炸开一样嗡嗡作响。原来,家里发生爆炸的时候他也在,幸运的是他没有被死亡使者立刻带走。沙沙一直在他身旁守候着,可他一句话都没说过,直到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叫了一声:“姐!”

尹晨的伤很重,全身都无法动弹,每天不但要输液,还要靠外输氧气来维持呼吸。我真怕连他也会离开,他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尹晨始终都不怎么说话,我知道他心里的痛和愧疚。每次我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会刻意地把脸转过去,然后闭上眼睛,久久不再睁开,但我知道他是一直醒着的。

……

清晨,病房里只有沙沙陪着尹晨。

“哥,你醒啦!”

“嗯。”尹晨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沙沙,艰难地微笑着。

然后便是长久的相对无言。

“哥,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而且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沙沙安慰着尹晨。

“别傻了,那是不可能的,沙沙,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是活不过两个月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沙沙开始抑制不住悲伤,眼泪夺眶而出。

“从来都没吻过你,呵呵,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可以吻我吗?如果你不嫌弃。”

沙沙轻轻地走到尹晨身边,擦干脸上的泪珠,俯下身,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吻,这是沙沙的初吻……“沙沙,我真的好爱你……可是,我,我不得不走,我不怕死,只是怕我死了以后再也没人能陪你去看冬天的雪……”尹晨说话已经断断续续,非常吃力。

尹晨篇

再次醒来,我知道一切都变了,不敢去看梦夕的眼睛,感到撕心裂肺的愧疚和悔恨。如果没有我当初的固执,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我好恨我自己。杨雨嫣,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沙沙每天都会来看我,陪我说话,给我讲一讲她身边的事情。时间冲淡了仇恨,我不再那么恨杨雨嫣了。随着身体的恶化,我开始变得恐惧,我发现自己是如此爱沙沙,如此害怕离开她。

沙沙哭了。“没事的。”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我自己。我多么想告诉她,如果可以,我要把她留在身边,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可是,现在我只能祝福她,希望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能站出一位勇士帮我守着她。阳光照射进来,疲倦阵阵袭来,感觉好累。“小饼干”,我想我要睡一小会儿。

尹梦夕篇

就在那一刻,尹晨停止了呼吸,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滴晶莹的留恋人世间的泪。沙沙望着尹晨惨白的脸,愣了很久,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顿时失声痛哭、泣不成声……她好恨他,恨他为什么要让她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可是她又好爱他,因为她明白他的用意,能够让自己心爱的人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在料理完尹晨后事的那天晚上,我梦到了他。我们之间隔了一条河,河很窄,水很浅,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那双清澈而又明亮的眼睛,还有他那张英俊的脸。好熟悉,也好亲切,可当我要迈过那条河时,河水突然上涨,将他冲走,刹那间便无影无踪……几天以后有人送来一封信,是寄给我的,没有署名,信中只有两句话:“我爱他,我需要带他一起走,去我们的家。”这个字体,好熟悉!是杨雨嫣,难道说这场爆炸和她有关?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这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警察在杨雨嫣的家里找到了她,看样子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出门了。警察局里,杨雨嫣只穿了一件红色半透明的睡衣,自从她被拘留,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杨雨嫣看到我来,就一个劲儿冲着我笑,笑得我心里发毛。我怀疑她是在装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可她的确是疯了,自从她爸爸死后就开始了,只不过是日益严重。

医院里,杨雨嫣一直对我重复着她是怎样导演那场爆炸的:“知道我有多厉害吗,我找人把你家里的液化气气阀打开,让气体一点点泄漏,等气体充满了整个房间,我拨通了你家的电话,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什么都没了,很好玩吧!知道吗,这几天我爸一直在梦里对我笑,说我做得好呢!”

“疯子!我要掐死你!”我掐紧她的脖子,恨不得杀了她,医生和护士把我拉开。

我又狠狠地给了杨雨嫣一巴掌。

“这是我替尹晨打的!”说完我转身向外走去。

“尹晨,尹晨,尹晨……”杨雨嫣像是在思考着。

“是你毁了他,毁了他一辈子!”我回过头看了一眼杨雨嫣,她表情凝重。

“尹晨是谁?”杨雨嫣好像没想起来。

杨雨嫣篇

尹晨曾经跟我说,他想要带着我去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那是一个湖边,月光倾泻而下,他弹琴,然后要我为他伴舞。为此他还专门去学了好长时间的吉他。如今,这个地方我已经找到了,却只剩下我自己。

其实是我丧心病狂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这场爆炸,久到和黑社会谈判,久到找到并雇用杀手,久到准备了无数次,还是没能阻止尹晨的离去。他绝情地走开,令我焦急、绝望、无能为力,而先前的我天真地心存幻想,多么可笑。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晨早已离我越来越远,也或许是根本不愿相信,以至于将自己骗自己的谎言相信得根深蒂固。

望着湖面上卑微的自己,我后悔了,后悔到不能原谅自己,从晨随着无数碎片和火焰飞起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空气中尘埃破碎的声音。晨,你会像以前那样原谅我吗?你会恨我吧,毕竟这次不一样,我害死了你们全家,可复仇已经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意义。怎么说呢?世事如棋,错了一步,就没有了回头路,只能一步步,尽量保持最优美的姿势陷入漆黑如墨的旋涡。原本我以为等到尘埃落定,我就会快乐、解脱,然而现实一遍遍地告诉我,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一遍遍地告诉我你在我心中的重量,重到可以放下一切,即便没有了我自己。

晨,你听说过月光石的故事吗?很美的传说,月光女神先后掉落过两滴情泪,一滴化作晶莹透明的石头,一滴掉落大地,化作一汪湖水。月光石代表着永恒的守护和美好如月光般的爱情,而月光湖则带着女神的祝福,可以洗尽前世的哀怨,让恋人们可以在下一世再续前缘。这就是我找到的你说的那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所以不要怪我从你的葬礼上抢走了你,请再纵容这个自私、自恋、自欺欺人的小女人一次,你是她一个人的,不可以不爱她,纵使离开,也要带她走。

紧紧地抱着晨,冰冷的湖水驱不散胸口的温热,有血、有肉、有心,我想这才是他爱的杨雨嫣吧。波光粼粼的月色一点点地将我淹没,肺要炸裂了似的疼,恍惚间我看到了光亮,那里白发苍苍的奶奶被尹晨搀扶着,他们在对我微笑,仿佛是来接我去往另一个世界。已经孤单了太久,无比的渴望催促着我拼命地向他们游去,也许与他们团圆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晨,来生我们不会再错过,不会让彼此都那么辛苦,不会再辜负你,让你无休无止地寻找和等待。下一次,由我来遇见你,不再放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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