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在这趟航班上。”陆翊说得艰难，却不得不说。
“怎么可能？！你骗我吧？！”林淼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手机也随之掉到了地上，配合她发出刺耳的声响。
被欺骗的那段岁月对林淼来说，是永远都不想再触及的禁区，而同样欺骗过她的陈季珽，她也没想好如何原谅。可此时此刻，她却真的希望陆翊说一声，我是骗你的。不过命运总是喜欢开这种狗血又残酷的玩笑。
“我也希望这是假消息。”陆翊苦笑，秘书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的反应与林淼一模一样。
陈季珽确实登机了。
林淼一只手抓着窗帘，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它扯下来。脑海里闪过很多新闻画面，还仿佛能身临其境体会到那种可怕的危险，霎时间整个背脊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只是一点小故障而已，他不会有事的。”林淼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吐出这句话来，那种表情难以形容，好像瞬间被剥离了灵魂。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叫她害怕，因为太熟悉了，都是陈季珽的影子。她才说服自己要珍惜眼前人，他也说有话要对她说的，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
空气沉重得要让林淼窒息。
陆翊见她几乎要崩溃的样子，不得不顺势安慰说：“对的，只是小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然后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抱歉，能不能麻烦你先出去。”林淼忽然对陆翊提了这样的要求。
陆翊愕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表示理解，而且发生这种突发事件，他也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去打点。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就看到林淼出来了，从那通红的眼睛里能知道她刚才狠狠地哭过，手里还抱着些什么。她这样的表现，又过于平静了，平静得叫陆翊害怕，她先是把授权书交给自己，然后又打了电话让保姆去接孩子，这才对他说：“我想去机场。”
“这个时候去机场也没用……好吧。”陆翊实在不忍心拒绝了。
陆翊在不停地打电话联系，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甚至叫了一个秘书过来陪林淼，可林淼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以来，就处于无人能靠近的状态。航班雷达可以关注飞机降落情况，她捧着平板电脑不停刷屏，好像这样做，下一秒就能刷出好消息来。
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就像被捏紧了喉咙，心上悬了一把刀。谁都不会希望也不会想到自己身边会遇到这样的可怕的事情。
飞机已经在高空盘旋了将近两个小时，林淼也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秘书一筹莫展，向陆翊汇报。
陆翊叹了口气，他的心也悬着。
这种突发的飞机故障返航实施迫降，虽然不断有人出来说不会有问题，航空公司也开发布会说机组很优秀，肯定能将乘客全部安全送回地面，可谁能真的放得下？飞机还在异国几千英尺的高空呢！
林淼这时候的大脑是空白的，能想起来的，就是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至今叫她捉摸不透的话。
他实际上到底想跟她说什么？在他离开之前她就应该给他机会说的，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固执，为什么不愿意听他的……他说他不做后悔的事，她却相反，眼下后悔得恨不得吃了自己。
此时户外的阳光太过刺眼，而林淼的心情是黑色的。陆翊在她身边坐下，又递给她一瓶水。
“您不要想太多，只是迫降而已，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陆翊仿佛自说自话，林淼张了张嘴，仍旧没有开口。
“陈总在我的眼里，几乎无所不能，他是我的偶像。”陆翊继续说着，也不介意林淼搭不搭腔。“我从毕业就开始跟着他了，不是我浮夸，他的事我几乎都清楚。”
很多年前，似乎也有这样似曾相识的对话，在巴塞尔的公司创立会上，陆翊不停地推销自己的老板。
“外人都只看到陈总风光的一面，谁能想到他曾经遇过几次关乎公司存亡的难关？不过这都不是最要紧，自从您出现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您知道吗？蘅蘅出生的时候，陈总居然哭了，我让他去看看你们，他说他不能去，我至今难以置信，觉得自己看错了听错了。”
“这几年他天天板着脸，也就是最近几个月才变得有人情味一些。”
陆翊很多话没头没尾并不连贯，可是林淼都听懂了，原来她还有听觉的。
“请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拜托了。”林淼只觉得难受得要爆炸。
她亟需要点什么来维持清醒。在陆翊口中说出的陈季珽，好像是另外的一个人，她不知道的事情这样多。她太自以为是了。怀里抱着的素描本和音乐大碟，叫她连呼吸都艰难。
看着机场的屏幕，又过去半小时了，还是没有着陆的消息。
各种可怕的预想不受控制地侵袭林淼的大脑，她不愿意去想的，可又有什么办法不想？
现在就连陆翊也没有办法安慰她了。时钟每走过一秒，就像在林淼心上踏一脚，重如千斤万斤。原来人的承受能力这么强，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被往事虐得伤痕累累，可是却发现那种伤害相比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如果陈季珽能平安，让她怎么样都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林淼不止一次骂自己。
网上直播的消息还是千篇一律。大使馆也与他们取得了联系，答应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要不是陆翊好说歹说，林淼只怕忍不住买了机票飞去，其实这样除了添乱根本无补于事，那可是隔着半个地球的地方。
时间过去越久，对林淼的精神负荷越大，她的额上出了密密的冷汗，又僵坐了这么久，身体早已受不住，全凭意志在支撑。
直到——
“飞机成功降落了！陈总没事了！”陆翊喜悦地飞奔进来，嘴里仿佛嚷着这几个字，与他平日的稳重背道而驰，他却顾不得了。
林淼听到后，想站起来抓着他问，却发现两条腿连动都没办法动一下。
“你再说一遍？”
“大使馆已经确认飞机着陆了，您不用担心，陈总安全了！应该稍后就能跟我们联系的。”陆翊着实松了口气，紧绷了几个小时，神经都麻木了。而原先顶要紧的北京那桩生意，连提都没提起来。
幸运来得太突然，林淼消化这个消息花了好半晌，好像做了一场梦。不要等到失去才觉得重要，才懂得珍惜。时间从未为谁停留。
林淼抓着陆翊的衣袖恳求：“我想马上见到他！陆先生，你帮帮我，求你了！”
泪海不受控制，决堤千里。
生与死的考验，最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本心，林淼的惶惶不安，正说明了她的深深惦记。
往事如风，不及眼前人。
不需多时，陆翊终于和陈季珽取得联系，不过考虑到陈季珽刚刚历险归来，他们通话的时间不长，他切断信号，转身见林淼站在一旁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才陈总电话里并没有提到她，只是让他告知大家他没事了，没有提到林淼。
陆翊打起精神来，询问林淼：“陈总让我帮他订明天下午的班机回来，您要不要等他跟您联系，回来再见面也一样……毕竟路途遥远。”
“他有没有说别的什么？”林淼问了一句，陆翊却欲言又止，她似乎读懂了他的表情，随即摇了摇头，“我想见他。”
陆翊说错了，陈季珽回来和她过去，不一样的。
听她这么说，陆翊也不再废话，马上应承：“好吧，我会帮您安排最快的航班，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没有了，谢谢。”林淼说完顿了一下，又略显疲惫地说，“你告诉我他的地址，不过拜托你先别告诉他我会过去。”
陆翊点了点头。趁着陆翊安排行程的时候，林淼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其实也没带什么，不过从陈季珽公寓带出来的那种音乐碟和素描本却占了位置。然后她又打电话让父母过来照顾女儿，跟姜杭请了假，一切妥当后搭乘最近的航班过去。
在万尺高空夜航，林淼一丝睡意也没有，周围安安静静的，不经意转身，另一侧的一对年迈的夫妻，老先生正扶着睡着了的老妻往自己肩膀上靠，又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薄毯，目光柔和。一起慢慢变老的幸福。
林淼的喉咙哽了一下，窗外是无尽的夜空，她不禁想，白天的陈季珽，在那样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一直到她坐上这趟飞机，他都没有给她一通电话……
林淼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于是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无论如何她必须先见到他，前所未有的迫切。
下飞机的时候天刚亮，蒙蒙的一片，林淼隔着玻璃伸出手似乎想拨开那层迷雾，终是徒劳。
她拒绝了陆翊为她安排接机，这段路必须她自己走完。她坐上了一辆计程车，捏着手里发皱的纸报了一个地址。
驶出机场没多久，噼噼啪啪的雨滴就打在了车窗上，厚重的水雾洗刷着这座绅士的城市，看不到任何风景，林淼也没有精力观赏，从昨日到现在，她没有合眼过片刻，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着自己。
雨势愈来愈猛，路有些堵。林淼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沿着人行道步行估计就五分钟，她付了车费，直接下车往前奔走，只是雨下得太猛，短短一段路她就被淋得一身狼狈。
陈季珽下榻的是VIP区，并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不过陆翊已经帮林淼打点好，林淼表明了身份以后就有酒店经理带她上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