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简辞周身忽然而出的冰冷,陆茉幽急忙从他怀中抬头去看,就见简辞眉眼果然冷到极致,觉察怀中的人抬头看他,这才和缓了下来,对她一笑:
“我不对他动手,已然是在全我和他最后的父子情份。”
陆茉幽想起这许多年里简辞所过的日子,心下明了,便将手伸进他掌中握住他手:
“你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安好就行。”哪怕是皇位,只要他想,她便陪他住进那个冰冷的皇宫,陪他一起面对今后的尔虞我诈。她后半句虽是没有说出口,简辞心中却是万般明了,失笑的抚了抚她的脑后:
“我对那皇位没有任何心思,只是却不能让太子登基,否则我们都将没有好日子,将来不论是六哥还是简瑄,他们继位我们才能安然无恙。”
他温言解说,不愿她心底有丝毫的疙瘩,果然陆茉幽听了他这话便动了动头,愈发往他怀里依偎了进去,他笑着笑着,目光便深远了去,很多事情她不问是因为相信他,可他却想都告诉她:
“穹天令是我娘的遗物。”
听他提起穹天令,陆茉幽便应了一声,这东西毕竟是个非同小可的东西,其实已经过去百年,当年这东西威力极大,可调动整个炎朝兵力,可它消失了百余年,眼下再出现是否还具有当年效用谁都未可知,不过那些将权势都看进眼里的人只怕对于这穹天令都将是既害怕又觊觎的。
“我娘出身武将世家,自幼痴迷武学,待年岁稍长便女扮男装悄悄离家四处学武,更是因着身份便宜收集了许多近乎失传的武学秘籍和心法。我这一身功夫,便是从我娘留下的那些书中学出的。”
他功夫极好,即便是私下里请了高手教习的太子也不得不说一句他是他们兄弟中功夫最好的,且看不出流派,前世他悟那些书尚需要时日,可这一世却是一重生便得心应手的学了起来,事半功倍愈发的厉害。
“也是在那时候,我娘认识了一个姓石的人,两人相携走南闯北了半年多,那人发觉我娘是女儿身,他们互生情愫,那人便到了精绝我外祖家秦国公府求亲。我外祖本是欢喜应下的,谁知其后接到了刚刚登基的圣上传来的话,说有心纳秦家女入宫为妃。秦家这许多年里并未有过女子入宫,彼时外祖正待婉拒,谁知圣上竟微服去了精绝,甚至说对我娘一见倾心。”
简辞嘲讽冷笑:
“外祖不知如何应对,却还是有心拒绝,谁知随后外祖便离奇病了,这一病就深沉的很,那姓石的人便为外祖去寻传闻中的神医,大舅父承袭了爵位成了新的秦国公。秦家虽说有着至高无上的荣宠,却始终都只在精绝那样偏僻的苦寒之地,远离了上京这政治中心,大舅父总是心中不足,便求我娘为着秦家入宫。我娘不允,我大舅父竟安排了一出好戏,令我娘失身与了圣上,我娘心死,就随圣上入了宫。那姓石的人寻到药回到精绝时,我外祖已然病故,他知晓一切便追到了上京,甚至潜入宫中。然而无意中露了身份,他竟是瑞贤太子的后人。”
陆茉幽一惊仰起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可细一思量似乎也该如此,否则这穹天令怎会到了秦皇妃的手中。
“圣上发现了他的身份便忧惧起来,愈发的容不下,甚至用我娘做诱饵预备截杀那人,那人如圣上所愿落了险境,最终殒命,只是临去前却对圣上说,穹天令现世那一日,他的江山将不保。这句话便成了圣上十多年来心底的噩梦,他时时刻刻的记着,总要找到这枚穹天令。”
简辞说着,伸手抚了抚怀中的人,将她抱的更紧,这些秘密始终埋在他心底,今日终有另一个和他一同分担他的心事:
“我娘留了手札,将所有事情都记在其中,青玉簪是穹天令的钥匙,它就明明白白的摆在云中殿的妆台上,可圣上却从来没有留意过,他只一心要找穹天令,只是他没料到穹天令早已被我娘送出了宫。”
陆茉幽静静听着简辞说着,只觉着每一个字他说的那样轻,却都带着无限的痛,她从前尚且以为他外祖秦家总算对他是真心的,谁知竟连秦家也是想要在他身上谋求好处的,这一下心底愈发的疼了起来。
“我娘入宫不久,元后便获病,其后病故,圣上万分悲痛,可我娘却冷眼旁观出了端倪,元后是死于圣上手中,他怕元后母家因着元后和太子的缘故而坐大,将来扶持太子对他逼宫,故而便动手杀了元后,更将她的母家封了国公调去一处富庶之地,但却远离了上京。随后宫中便传闻我娘盛宠,彼时正巧我娘有了身孕,圣上便说等我娘诞下皇子便封后。只是……”
简辞眼中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
“秦家是手握兵权的,比元后母家更具威胁,她料到她若是产下皇子,只怕会和元后一个下场,她是抵不过圣上的,便未作任何抵抗,任由旁人暗害早产,甚至难产而亡,保住了我。”
陆茉幽眼眶****,她没料到过往那一段竟会是如此不堪,更无法想象简辞在初见手札获悉这一切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以后,你再不是一个人了,你身边有忠心对你的人,还有我……”
“是啊,有你,有了你,我就如同有了全天下。”
简辞笑着低头在她头顶印上一吻,眼底忧伤便在注视着她时缓缓淡了下去:
“炎朝皇子都是三岁开蒙习文武,我三岁那年恰是那段时日得了风寒,内侍奉药给我,却被不过八九岁的六哥给打翻,我第一回也是唯一一回见六哥那般冷戾的神色,他狠狠的告诉我,谁也不能信。原来那碗药不仅能治我的风寒,还能损了我的体质,虽不至于要我的命,却能令我从那时起再不能习武。”
原来如此,难怪他虽面上对六皇子也是一般的冷漠,可那夜里却肯入东宫相救,甚至长久以来私下里对简泽都是不同的。
然而陆茉幽却未曾出声,终究是可惜,简泽悯善,若为帝必然是仁厚的君王,可一个心狠手辣的太子兄长,一个连自己女人儿子都算计的父皇,他若想要脱身而上着实难上加难。
简辞抱着怀里的人,抬眼又看了看桂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趁着这两日还一切平静,必须要酿几瓮酒,昨夜新婚之夜,饮下合卺酒的她却是那般醉态迷人,令他欲罢不能,然而陆茉幽不擅酒,她今后自然是也不肯多饮酒的,可若是亲手酿的,她又怎能不喝?
简辞思量着,面色便慢慢好了起来,甚至带出几分笑意。陆茉幽却是抬眼看了看天,她本是想让他去歇一歇的,这些日子里他本来一味的奔波疲累,昨日一整天都在安顿他们的婚事,夜晚又……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起身给她熬煮药膳,到得现下都未曾休息。本想着刚用过饭让他散散步就去睡,免得积食,可这说着说着天便将将黄昏了。
陆茉幽便是离了简辞怀中,对着简辞略微诧异的目光,她牵着他手便往正房而去。
简辞被他拉进了房,二话不说便去解他衣襟,简辞眉头一蹙便伸手将她的手按在了胸前,眼神携着几分诧异而探寻的笑,甚至带出些微意味不明的暧昧,陆茉幽面上一红便羞恼的抬腿踩了他脚:
“你要歇一歇!”
见她连恼了都这般动人的神色,简辞抿唇一笑,却是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方才放开了,站在那里任由她侍奉的宽衣解带为他换上里衣,见她在自己身前为着自己而忙碌,简辞便觉着整颗心都是那般涨溢的满足。
只是一掀开衣服就看到了他肩头的两排红肿齿印透着血痕,她咬的着实不轻,眼中便现出心疼来,伸手轻轻摸过,甚是自责:
“还疼吗?”
简辞却是叹息一声将她抱进怀里,他们这般彼此心疼着:
“没有你疼。”
陆茉幽本任他抱着,却忽而觉出他身上愈来愈热的温度,更是觉着头顶上他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推开一看果然见他眼中深沉带着火灼,这一下愈发羞的嗔怒,蹙了眉头却是止不住一笑,转身就待出房门,却被那人从身后一把拉住又拽回了怀里。
新婚之夜初尝滋味,简辞自然是万般不足,只是思虑着她的身子,他便生生压下,只抱了她笑道:
“我不动,你陪我睡一会就好。”
话中竟带着几分讨好的乞怜,陆茉幽心下一动,便回转了身子假意带着怒气:
“那你上榻。”
简辞应声便很是听话的转身上了榻,陆茉幽伸手要为他拉下床帐却被他伸手也攥住了床帐的拦住,陆茉幽不解看他,他却笑道:
“太黑了看不清你,这帐子本是为你做的,不是为我。”
陆茉幽心底一颤,却是拨开了他手仍旧放下了帐子,只是放下了一边,留了另一边,随即她也脱了鞋上榻,只靠在榻沿上歪着看他:
“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简辞笑着闭眼,只是躺了片刻却忽然伸手过来一把拉过陆茉幽到怀里紧紧抱住:
“茉儿。”
他唤她,她应了一声却再听不到他说话,侧耳靠近,却听到他已然平顺的呼吸,他睡着了。
他是真的累了,不仅累着身子,更累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