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刃怔了一下,但随即满面惊喜。简辞此举较之从前可谓是退了一步,秦国公也始终担忧将简辞逼紧了同他一拍两散,虽说眼下秦雪之配了简瑄,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决然不会选择简瑄,同样仍是因着简瑄的出身太低难以扶持。
这边惊刃匆匆退去,简辞便又折返回方才道路往南华宫而去,回到南华宫时却正是天亮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候,他推门进了自己宫房,但一踏入房门便是顿了一顿,可他却是淡然进了屋,随手回身便关了房门。
“你就不怕是刺客?”
黑暗中传来一道淡淡嘲讽的声音,却听出极为疲乏的无力。
“若是刺客,又怎么会静静坐着等我。”
简辞反唇相讥,那人又嗤笑一声:
“终究是这样多年能牵制太子和六哥的人,看来父皇选了你,除了出身,你也果然有本事。”
“莫非你想要?”
简辞冷笑一声便坐在了几案的另一旁,那人听他冷笑,便没了声音,简辞又坐了半刻,见他不再说话便道:
“若有事就直言,没事的话,天也快亮了,现下宫中不比从前,风吹草动就能露出破绽,你筹谋许多年,总不想毁在最后一步吧?”
然而简辞这话说罢,那人却带着些许诧异回头看他:
“你难道不恨我?”
他不信天下有此胸襟的人,若那些幻影中的一切都曾经真实的发生过,而简辞又真的经历过。可简辞听他这句话却忽而一笑,竟是低头看了看他自己胸前的衣裳:
“若你以为的结局竟不是结局,不管等了多久却还是等到了自己等的人,那心中的怨恨,不知怎的,莫名就淡了。”
他并没有那份胸襟,只是如今那人在他身边,那么曾经的过程便真的不再重要,他若再纠葛着过去不肯放过,岂不是会令她心上背的更重?
简瑄看简辞神情从未有过的柔和,陆茉幽的身影不期然便跃上心头,那面上神色终究隐忍不住的几番转变,他竟忽而再度有了同幻影中的自己感同身受的触觉,他输了。
即便他在幻影中的曾经,得到过她,可她的心却是从来都在简辞的身上。他也不知为何他在看过那些欢迎过后竟会失魂落魄一般,直等到天黑便直奔简辞宫房而来,甚至一直等了整夜。他想要问简辞些什么,可终究却是一句都没有问出口。其实在看过那些幻影后,所有的一切他都已有了答案。
“这天下,我断乎不会让给你!”
简瑄忽而起身,那低沉的嗓音却是无比的坚定,他未再等简辞回应便推门而去,简辞却看他背影只淡淡一笑。他在入了偏殿便发觉了房顶有人,可是在做同她有关的事情,他便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去分心。
简瑄如今都知道了或许也好,以他现在已然和陆家消了仇怨的样子,看到了这些就再不会痴缠陆茉幽了。
他正思量着,却见房门处小唐探头探脑,见他坐在屋中便麻溜的窜进了屋子:
“主子?昨夜里有个内侍来找奴才,说是顾姑娘央他带句话,想主子寻个空隙见一见她,她有要事和主子说。”
可小唐这话方才说完,一见简辞黑沉面色冷冷一眼横来,霎时缩了缩脖子往门外退去:
“奴才也就传个话,这就去回了!”
“回来!”
简辞沉声一喝小唐赶忙顿了脚步,以为他改了心意要去见顾瑾,谁知他却转身往屏风内走去更衣:
“不用回。”
他不会再见顾瑾,更不会再给她任何优容,他虽不好对一个女子下手,却不介意留给陆茉幽出气。
小唐吃不透简辞想些什么,可见主子去更衣便匆忙也钻进了屏风伺候,只是一见简辞脱了衣裳露出胸前裹着的棉布,心疼的忍不住皱眉抱怨:
“跑了一夜,这又伤了。”
觉着简辞冷冷目光又往他头顶看,他慌忙赔笑:
“奴才这就传话给上官先生给主子治伤。”
小唐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简辞正待制止他,却听门外有人恭声传话:
“十一殿下,上清殿传话来,圣上令各位主子现下即可离宫。”
小唐顿了脚步,简辞却是一怔,没料想此刻兴帝竟肯放他们出宫去?还以为此番要将他们拘到选秀完结,但转而一想他便止不住冷笑一声。
只怕有心人说动了兴帝,而兴帝也难得的为这些小事动了心思,将他们都放出了宫,那么不论宫中出了什么事,在皇子府中的一众皇子即便得了消息往宫中赶,也终究会晚上一步。
小唐看自家主子面色变的有些不好,便自作主张冲着门外应了一声,听着传话的人脚步声渐远,随即就听着院中有开门的声音。小唐错了窗户缝往外看了看,便自顾自的对简辞回起话来:
“这十殿下可真是心急,圣上旨意刚传来他就急着出宫了,这模样看着倒像是等了一夜似的。”
简辞厌烦小唐这聒噪,兀自换好干净衣裳便迈步往外走去,小唐正唠叨着见简辞已然出了门,慌着唤了一声跟出门去,又一想这预备回府可东西还没收拾,就又匆匆忙忙跑回了宫房。
这来回的功夫,简辞便走过了南华宫前苑的大半个宫苑。
待走出南华宫他便往外走去,正想着是否要先往小佛堂去知会陆茉幽一声再出宫,就忽然发觉前面被人阻去了道路。
简辞顿住脚步看面前堵在宫道上的顾瑾,心头着实一阵冷笑。从他出了善宁殿偏殿开始,就有多少人盯着,兴帝、太子、六皇子、甚至是宫中但凡有些心思的宫妃,接着便是他从小佛堂出来,先是秦家,再是简瑄,现在终于到了顾瑾,她倒当真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他不觉中噙着一丝冷笑看顾瑾那般哀愁欲泣的神情,倒真有一股子痴心不改的模样,只是被看透了,就觉着实在令人腻歪的泛着厌恶。
“我们九年的情意,你难道当真这样绝情?”
顾瑾本要等简辞先说话,她本以为他们终究有那九年的时光,简辞不管真心假意也总要为自己的名声,不能做了遭人诟病的负心人,可谁知简辞却只一味冷笑,倒令她心中没了底,她掩饰着便张了口,现下身后没了支持,她只能孤注一掷,死死捏着简辞念旧情的弱点,不管怎样也要挤进他的十一皇子府,只要进了他的府,她便立时又成了对太子和对顾家有用的人。
可谁知这句话说出之后,简辞竟连那丝冷笑都收了去,眼瞳中深的令她看不见底的冰冷,在这夏季的清晨令她那般觉着冷。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纵然是我不该,做了许多逼迫你的事,可归根结底不都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要做你的义妹,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女人!我怕陆茉幽抢了你的心这才做出许多害她的事,你若不喜欢,我就去向她斟茶认错,你要真心喜爱她,就娶了她入府,我只做侧妃,哪怕贵嫔也好,只要你还让我留在你身边……”
顾瑾低低说着,便拿帕子捂住了口鼻,这说着说着竟好似触动情肠一般泪水滴滴滚落,她抬眼隔着泪水朦胧往简辞看去,以为他终究会动了恻隐之心上前宽慰一二,可谁知他却只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好似看戏一般。
“你怎能这样冷血弃我不顾!”
顾瑾终究嘶喊一声满眼责厉,这一回眼泪倒是真心的往外不住的流,只是可惜,简辞仍旧不为所动,甚至生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她眼看简辞转身意欲另换了路绕她而行,忽而一阵心慌连眼泪也顾不得擦,迈步便要再度将他拦住,可脚下一个不稳便往简辞身上跌去。
简辞脚下一动,就听顾瑾惊呼一声却并未摔在地上。
她就知道,简辞最念旧情,怎可能看她在他面前如此心伤狼狈?顾瑾小心掩着心中那丝得意,可正欲撒娇温存的仰头看去时,却生生愣住。
“顾姑娘您怎的这样不小心?幸亏奴才眼疾手快,否则这青石宫道上您摔一下可不轻。”
小唐陪着笑,正伸手托着她手臂,而越过小唐肩头,她看到简辞正站在几步开外,甚至侧着身子,只是目光却越过她们看到后面,眼底甚至携着一丝笑意。
顾瑾一霎觉着胸中那股怒火再难以掩住,转头那怨毒目光便直直往身后那人投去。
她自然知道是谁,她原本算计好了一切特意着人把那人叫到这里来,就为了让她看一出好戏,结果简辞却一反常态如此冷心绝情待她,反倒叫这人看了她的好戏!
“寅时才上的榻,怎的不多睡会?”
简辞面色变的柔和温存,他携着笑意问向远远站着的陆茉幽,还带着几许责备,陆茉幽却是淡然一笑垂了眼神:
“本是睡着的,只是有人来传话说我落了东西在长乐宫,要我现下就去取,这就出来了。”
简辞听了这话便一眼看向小唐,小唐受了这一眼便立时收了手,那原本歪着身子只顾着瞪视陆茉幽的顾瑾便一个不妨趔趄了一下堪堪扶住一旁的树才站稳了脚跟。
“奴才这就去取!”
小唐清脆应了一声便飞快往长乐宫而去,而顾瑾这一绊却刚巧将宫道让了出来扶在了路边,简辞就视若无睹一般走了过去:
“我送你回去,再歇一会,今日就不要抄经了。”
陆茉幽低头一笑应了一声,两人便回身又往善宁殿走去。
顾瑾惊愕回头看这两人,他们竟将她当不存在一般,霎时只觉着不止是心头,仿佛脸皮上都有刀子在一刀一刀戳的生疼,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下不得,她忽而紧咬牙根挣扎起身,冷笑对着两人背影说了一句话。
陆茉幽脚步一顿。